他负手而立,眼中流露着十分欣赏与笑意,面向座下,缓缓而道:“海火并非空xu`e来风,只要有西北之地所产焦油,无论大浮大浪,还是风雨交加,海面上都确实是可以燃起明火来的。”
众人见此番出言证实的不是别人,而是裴来云,不由得也都对此说法信了三分。
东海边众人皆知,裴来云不止是精通于弄潮之术,其少年时更曾游历江湖,是个真正的见多识广之辈。
因着平日里大家向来便对他所言之事颇为信服拥戴,由是此番对着分明离奇的“海火”之说,众人也都渐渐开始接受。
林会叶觑了裴来云一眼,也不多做点评,只继续道:“先大可将贼人引至附近,而后有海火相助,便可将那贼人间相分离。”
“此间又分上中下三策,”林会叶神色犀利,目光扫过窗外波澜暗涌的东海,“上策自是因风生火,间断贼人。全师下海,轻而易举便可将那群不善水的贼人,尽数斩杀。”
陆莲稚心下点头。这诚然便是最好的情况与最佳的对策。
“其二中策,”林会叶眸光微阖,轻叹一口气,“料想海火起势或许并不会快如一瞬,便必定还是会有贼人登船。那贼人的搏战之术实在太过狠厉精妙,常能以一当十,不好对付。”
说着,林会叶目光看向了下方陆莲稚与崇明:“所以此番我请来了中原无双的两位侠士。”
陆莲稚了然,起身向四周抱拳,声音清越明朗如少年,意气风发:“在下陆莲稚,于剑道小有所成,此番前来相助,敢效献曝之忱。”
崇明也起身致意,此间二人神采飞扬,诚然是人中龙凤姿态。
亓徵歌微微笑着,看着陆莲稚。
陆莲稚有感应般察觉,目若流璨间,向她看去。
林会叶笑了笑:“这二位,都是我当做亲妹妹来看的,还望各位无论如何,也不要委屈了她们。”
众人一时皆笑了起来,更是有人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扬言要保护陆莲稚同崇明二人,一时气氛火热,喧闹无双。
“还有这位,”林会叶任由众人哄闹片刻,稍等片刻才继而开口,“这位更是鼎鼎大名,想必各位都曾听说过的。”
亓徵歌看见林会叶出言间向自己瞥来的目光,一时不由失笑。陆莲稚也眉眼弯弯,看向了亓徵歌。
于是她也只好缓缓起身,微微颔首间声音清浅幽然:“在下容决谷亓徵歌,此番还望能尽绵薄之力,愿有助于各位。”
众人抬眼看来,只见眼前女子着一身雪青衣裙,姿容绝伦,为船舱内高燃的灯火映衬,竟显得万分清雅仙绝,自成人间难觅的一段风景。
众人何曾见过此等人物,先是为亓徵歌行止姿容一时震慑,有半晌才回过味来。
陆莲稚也迷迷离离地看着亓徵歌,一时心旌摇曳。
“当真是容决千金?”众人静默片刻后,忽而哗开,有人出言问道。
“亓姑娘不是从不出谷么?怎么此番竟然到了东海来?”
“姑娘当真如传闻一般天姿国色,不是亓徵歌能是何人……”
亓徵歌听着下方争执,依旧神色浅浅,只垂眸取出怀中那块卵玉来,悬在剔透白皙的指尖,示与众人:“在下千真万确是容决谷亓徵歌,如假包换。”
那粼粼暖玉在光色下泛着华贵无双的浅浅润泽,衬着亓徵歌如削葱根一般的白皙指尖,令人一看便知乃是名家信物,造不得假。
众人为之叹服间,林会叶也笑道:“各位切莫怀疑了,此行里我们还全要仰仗亓姑娘回天之力呢。”
陆莲稚在下面吃吃地笑,笑声道:“你看你忽然报出真名号,可给大家都吓着了。”
亓徵歌坐了下来,神色依旧浅淡含笑,手上却捶了陆莲稚大腿一下。这一下力气不小,让陆莲稚咧了咧嘴。
“你……”陆莲稚揉着腿看向亓徵歌,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此间林会叶讲到了第三策,即为下策。
“三策下策。”
“若生变数,船可不保,货可尽失。”林会叶声音沉静明利,缓缓道,“但我林家海师、在座各位决不能再少一人回航。前番的损失,绝不能再经受一次。”
“此次备足了子船,悉在船体两侧。若各位见绝无所望,便立刻弃船逃生,切莫与贼人多做纠缠。”
众人听到这里,悉都心生仗义之思,也生出了几分温暖意味在其中。
皆道商人重利,爱财弃命,而林家水师却宁可舍弃货物、放任船只,也要让水师各位保全xi-ng命。
陆莲稚也心下热了热,握住了亓徵歌的手:“你看,我阿姐绝不会让我们有事的。我也绝不会让你受难的。”
言谈间她眼神颇为笃定清澈,带着坚定的意味,看入了亓徵歌眼底。
“此间三策,”林会叶到这里,便已将三策全数道尽,她环顾了一圈四周,音色沉犷,豪气干云,“若要实行,还全仰仗在座各位。还望各位鼎力相助,若有所损失,我林会叶定当倾尽全力,以今生为誓,涌泉相报!”
一番言论完毕,众人皆是摩拳擦掌,攒攒跃跃,仿佛就是此前面临着十个水贼,也能空手将人撕了一般。
陆莲稚也是目光如炬,神思跳跃。
前路或许凶险,或许多舛。她紧紧握着亓徵歌的手,心下感受着那微凉又柔软的温度,仿佛将要刻入骨血一般,睫尖微颤。
她看向了夜色中暗潮涌动、沉澜四起的东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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