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将那件石青色贡缎上的祥云纹路照的一清二楚。这是她今早亲自替他穿上的。她不由自主的跟上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像是为了印证什么。
她上了问天楼,兜兜转转之间跟丢了人,她缓缓打开了顶层那扇刻着九朵金莲的木门。
猝不及防之间,景泰帝那张醉醺醺的脸出现在眼前,屋子里飘出一股甜腻的香风,熏得人手脚发软,眼前发晕。
她被人一把推进屋内,回头正对上嘉阳那张无比得意的笑脸,嘉阳笑容灿烂,声音愉悦,说:“陆婉兮,你去死吧!”
一招借刀杀人,嘉阳使得多顺溜。她若是害死了自己,母亲定然不会放过她,就是她胞兄景泰帝也未必保得住她。但自己若是被景泰帝害死的,情况可就不同了,那到底是一国之君呢。
最终也如嘉阳所愿,陆婉兮死了!她从十丈高的问天楼之顶一跃而下,重重摔入未央湖,柔软的湖水在那一刻坚硬似铁,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骨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摔碎了。
好疼!
冷汗淋漓的洛婉兮自梦中惊坐起,一张脸白的吓人,豆大的汗水混着眼泪滚滚而下。
值夜的桃枝被这动静惊醒,慌忙奔至床前,就见洛婉兮满面水光,整个人似乎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骇了一大跳,一边安慰一边替她擦脸:“姑娘别怕,姑娘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洛婉兮神情茫然,两眼放空,似乎还陷在那种浑身散架的剧痛与令人绝望的窒息之中。
半响紊乱的心跳才逐渐平静,她清冷的声音在空昏暗的室内响起:“我不怕,已经没事了。”景泰帝死了,嘉阳死了,陆婉兮——也死了!
桃枝点了点,这头点到一半倏尔顿住,她对上了看着洛婉兮,那双眼仿若死水,黑黝黝一片,丁点亮光都没有,着实吓人!吓得桃枝当场心跳漏了一拍,焦急道:“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洛婉兮低了低头,再抬头,眼中已经有了亮光:“我身上难受,给我打盆水来擦洗一下,动作轻点,别惊动旁人。”
见她似乎正常了,桃枝稍稍松了一口气,忧心忡忡的前去给她打水。
与此同时,容华坊内刚睡下不过半个时辰的凌渊豁然睁开眼,黑暗中深入骨髓的悲怜在他眼底流转。
“凌渊,我好疼!”说话间两行血流从她眼角流出,触目惊心。惊得他四肢百骸也恍恍惚惚的疼起来。
凌渊再是睡不着,他起身披上外袍去了隔壁的书房。这些年他一直住在书房,住在这儿,他便觉得不远处的瑶华院依旧花团锦簇,小厨房里永远有热着的汤水点心,净房内备有热水和洁净的里衣,只等着他处理完公务,回来安歇。
狂风吹得院中树枝簌簌作响,呜呜咽咽如同啼哭哀嚎,凉意顺着窗户缝爬进来。书桌后,凌渊眼底渐渐起了一层雾,迷迷离离,眼前公文上的文字变得模糊不清。
恍惚之间,凌渊听见了一阵环佩叮当,他倏尔抬头看向门口。
恰在此时,随手关上的房门被狂风骤然吹开,寒风争先恐后灌进来,吹得桌上公文霎时乱飞。
望着门口,凌渊的眉眼骤然软化,蕴着描不清温柔说不明的缱绻,他起身迎上去,柔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握住她的手,凌渊被她手上刺骨的凉意吓了一跳,抬眸见她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凌渊赶紧摸了摸她的脸,冰得他心头一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凌渊眉头紧锁,扬声:“传府医!”
当值的护卫张贾在寒风中站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哆嗦一下,然而在这一刻,他忍不住打了个扎扎实实的寒噤,毛骨悚然的看着门口的凌渊。
张贾眼神中的匪夷所思太过浓烈,浓烈的凌渊想视而不见都难。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穿过他的皮rou,透过骨骼,吹得人心发寒,一凉到底。
眼前佳人如同一阵青烟随风飘散,鼻尖若有似无的桃花香也消散在风中,便是手上冰冷刺骨的触感亦随之消失,凌渊垂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悲戚之色一点一点布满整个面庞。
张贾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正视凌渊。
半响,才听见上头传来淡漠的声音:“起来吧!”
片刻后,跪着的张贾才敢悄悄抬头,对上眼前紧闭的房门,他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一脸的劫后重生,忍不住回想之前画面,登时骨寒毛立,搓了搓手上不受控制浮起的细栗,他用力摇了摇头,甩走那些骇人记忆,飞快起身回到自己岗位上。
第六十九章
珐琅彩瓷烛台上的灯火剧烈摇晃一下后归于湮灭,旭日辉映朝霞的金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枯坐至天明的凌渊眼睛动了动,扬声唤人,声音中透出丝丝沙哑。
应声入内的红裳瞥见他眼底血丝,脚步一顿,复又若无其事的伺候他梳洗。
望着镜中的自己,凌渊不禁轻轻一笑,他终归是老了,不过一夜未眠,便掩不住憔悴之色。凌渊眯眼打量发髻,倒是没有发现白发,看来自己还不算老。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曾经有个小姑娘靠在他怀里娇娇俏俏的说:“他们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我觉得你也不遑多让。你看,我刚认识你那会儿,第一个念头是这谁家臭小子一本正经装老成,小老头似的。过了几年你变成了芝兰玉树美少年,倒是有趣多了。及冠后,虽没年轻那会儿俊俏了,不过胜在气质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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