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主母的三十岁生辰宴,别的不说,派头和排场是一等一的。苏毓跟这群贵妇人茶水喝了几轮,都不见主人家出来。贵妇人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疑惑。不过在座之人说是贵妇人,实则官夫人就金陵府尹太太一个,其余都是商贾家族的女眷罢了。
几人心中虽有嘀咕,却没谁敢面上表露出不耐。多次瞥向凉亭外头候着的柳家下人,只是柳家下人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幅‘你们只有耐心等着’的意思。
又坐了一会儿,柳家茶水点心都换了三次。宾客们吃茶水都快吃饱腹,柳家主母才姗姗来迟。
出来时还不是一个人,左手边是京城来的那个侄女甄婉,左手边一个十分气派的妇人。
女子看着二十四五上下,一张柔美的瓜子脸,杏眼,通身一股子爽利气息。衣裳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儿,从头到脚簇新。人走在柳家主母的身边,腰杆儿挺得笔直。在金陵谁不知柳太守夫人出身京城的权贵之家?性子高傲,又颇为目下无尘。能叫柳太守夫人弯腰捧着的人,出身必然不简单。
三人携手走过来,身后跟十来个仆从,气势汹汹的样子。苏毓的眉头就不自觉地扬起来。
不为其他,而是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据说被亲人认回去的芳娘。
凉亭里的妇人们骚动了。一个两个都是很会看人脸色的,这会儿太守夫人来了,自然就起身围上去。不管先前等多久,这会儿都是喜笑颜开的。奉承的话自不必说,都是捧惯了的,张口就来。对于这个面生的贵妇人,看太守夫人的态度,旁人不必太动脑子都晓得说好话的。
苏毓被落在后头,从凉亭上走下来,人群中芳娘抬头就看到了她。
看到她的瞬间面色一变,等苏毓再看她她的脸色已经泰然了。淡淡地将目光收回去,仿佛方才与苏毓对视只是苏毓的错觉。芳娘就像不认得苏毓这个人,看都没有再看过来一眼。那张秀美的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她与柳夫人一道被簇拥着往桃林走,边走边侧耳听身边人的好听话。
苏毓眨了眨眼睛,没有凑上去。
芳娘这副模样显然就是想跟过去的事情划清界限。苏毓上辈子见过不少这样一朝发达的人,大多数人都有些避讳自己的出身。仿佛遇到了便要回忆起往昔,十分不喜落魄时候遇到的人或事。虽说苏毓觉得自己跟芳娘没多大交集,但芳娘显然是不想看到她。
就当不认识,苏毓也没有太多的感触。眼看着一大帮子人快要穿过月牙门,她便也默默地跟上去。
抱着柳夫人胳膊的甄婉对这些奉承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得多了,一点触动都没有。此时走了两步,目光透过人群在看闷不吭声的苏毓。不,应当说,她从随柳夫人出来就看到苏毓了。
这回来恭贺柳夫人寿辰的人里头,她唯一放在眼里头的就只有徐宴一家子。
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毓,虽然不愿意承认,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徐宴的内子确实长得十分不错。那日夜里看得不清晰,此时暖暖的光照在苏毓的身上。她一身天青的衣裙,那双宛如一汪潋滟湖水的桃花眼,比这一大帮子妇人都鲜活俊俏得多。
心里酸,她嘴就不自觉翘起来。柳夫人与芳娘说话之余,也关注着侄女。瞥到她嘴翘起来,压低了声音就凑过来问了:“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婉婉不高兴了?”
甄婉不好说她看到苏毓就不顺眼,只能鼓着脸颊头瞥到一边去。
柳夫人哄她早就哄成习惯,这么多年,亲生女儿都没有像哄甄婉一样这么哄过。侧过身来,轻言细语地冲她耳语了好一会儿。甄婉变脸也快,不知她是如何哄的,没一会儿就露出了笑脸。
柳夫人见她笑了,拍拍她的手:“还得有一会儿才开席,你去寻你琳姐姐。”
琳姐姐就是柳夫人所出的柳茹琳,跟甄婉差不多大。说是姐姐,其实也就大一个半月。不太像甄家人,有点男相,人如今在花园子里头的花圃那边跟几个姑娘家扑蝶。甄婉被柳夫人手一指,那漂亮的一双眼睛又溜了一眼苏毓,轻哼了一声,牵着裙摆转身就去了花圃。
花园离桃林不远,走过去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妇人们边走边奉承,没一会儿就到了桃林早已设好的花棚。里头席位是一早安排好的。但这不是多了一位京城来客?还是身份贵重的女眷。席位自然是要动。苏毓眼看着柳夫人命下人在她的上手边加了一个案桌,芳娘的眉头很不客气地就蹙起来了。
“这位娘子是……?”芳娘果然当做不认得苏毓,那目光很直白地落到苏毓棉布的衣裙上。
柳夫人不认得苏毓,但对苏毓的这个席位坐得谁家还是很清楚的。这家相公当初可是救过甄婉的命,哪怕为了感激他这份恩情,自然得当贵客对待。
她也是个眼毒的,芳娘那眼神是何意如何就看不出来?不外乎计较这布衣的寒门女子身份不够格儿呗。
虽说是甄家是京中的后起之秀,但柳夫人也是自幼当做贵女精心教养长大的。别看面上对芳娘如此客气,私心里却有些瞧不上她这翻身就忘本的做派。外人不清楚这国公府嫡二姑娘是个什么情况,她是一清二楚的。这就是在外头当了十几年泥腿子一朝翻身的草鸡罢了。如今牌场弄得再大,也不过虚张声势。真正有底气有教养的贵女,哪有这样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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