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俞素。”程行简低下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你能不能不要走。”
“对不起。”我似乎总是在给他说对不起。
“我之前总在想,你会不会看到我,”程行简说,“现在你要去北城,离我更远了。”
“开始我不服气,后来还是不服气,一直在想那个人是谁——你不告诉我,我猜是我认识的人。”
外面的夜色深沉,繁星熠熠。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的夜晚,美丽的夜晚,在城市里是很少有的。他对我敞开心扉说话的夜晚,也是很少有的。
我没有被拆穿的感觉,反而是一种小偷藏了很多年的宝贝,终于被发现,要被审判的感觉。
我的酒醒的差不多了,索性下了车,坐到副驾驶上,这样才能听清他的话。
程行简看我动作,猛然失笑,道:“你的心好大,我可是一个刚才表白失败的男人,你不怕我恼羞成怒,把你暴打一顿,还坐到我旁边来?俞素,我真搞不懂你。”
我把座椅放低,说:“打吧打吧,你消气就好。”
他就又低低笑起来,我也忍不住跟着笑。
“什么时候走?”他问。
“下周。”
程行简转头看我,俯下身,却只是轻轻抱了我一下,我没有动,我知道他有话对我说。
“给你买药的人,是白婉姝吧。”他说。
我这个小偷,终于被审判了。没有一点惊慌失措,是因为抓我的人是程行简的缘故吗?
他起身,眼睛里好像有一汪深海,把我和他隔开。他摸摸我的头发,对我说:“走吧。”
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看我,好像宠溺的看一个孩子。
我合上笔记本,长出一口气,线上面试通过,我的心情还是跌宕起伏的——还好凭借我三年在职场里的经验,勉强算是合格。
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面试失败怎么办,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给自己留过后路。
定完飞北城的机票,我打电话和她说了这个好消息。她听完很开心,不停说我果然成功了。大概是对我很有自信,只是不知道她在这件事里面又出了多少力。
“你还有几天来啊?把航班信息发给我吧。”她好像在翻动什么纸张,“我要记下来,我脑子越来越健忘啦。”
我把航班信息告诉她,又问:“那边好租房子吗?我不了解北城的行情,你知道什么地方离公司近点吗?”
我听见她在电话那边顿了顿,带着轻快的语气说:“还记得之前我告诉你我是合租的吗?刚好我的室友一个月前搬走了,现在正在找室友,你要不和我一起住吧。”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想着免除了我找房的苦恼,但是又转念一想,“不知道我刚到公司的工资能不能付得起房租。”
“放心啦,我刚到艾科的时候虽然工资比现在低些,但是付房租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她说,“有我这个大厨在,你的伙食费成本大大降低。”
“对你的厨艺很自信嘛,小姐!”我说,“不知道是做了三次失败的蛋糕?”
“那是甜品,算不得数的,我的做饭水平还是可以的。”
“那我就洗碗好了,总不能白吃,得作出一点贡献。”
“你说的,我已经录音了!”
“我说的,你还害怕我光说不做不成?”
“终于有人帮我洗碗了——”她哀嚎,“之前那个室友每次吃了我的饭也不说声谢谢,我做了几次就没兴趣了,之后就各买各的,厨房都好久没人用了。看来我还要收拾一下厨房。”
我心里酸酸涩涩的,道:“以后就有人吃你做的饭啦,你不要嫌我烦。”
“不会的,”她答得很快,“我等你来。”
挂掉她的电话后,我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衣服打包好邮寄过去,一些重要物品随身带着,还有一些这三年添置的零碎家具,我折合后卖给下一家房客了。
不知不觉我收拾了好几个小时,头发乱糟糟地散落下来,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但是我全然感觉不到疲惫,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忘我的沉浸在一件事里面的感觉了。
连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都好像成为了我的加速器,我一把把窗帘拉开,晚霞似火般燃烧着,光华倾泻进我住了三年的居所,恍然间我发现,它一点也不像一个家,只是一只载着我漂浮的小舟——已经多久没有看过这片南城瑰丽的落日了呢?
我去洗了一个澡,冲掉身上的灰尘,整理了自己的头发,才感觉到疲惫。我躺在沙发上,顺手拿起桌子底下一个纸盒子——我把和她有关的回忆都放在里面。
一整沓明信片,还有以前和她一起拍的拍立得,照片上我们两个都还很稚嫩,穿着校服在树下傻乎乎的比了一个“耶”,我看见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是朋友间的小心翼翼,年少时的不可言说。
一个被压的平平整整的纸质药盒,那年她出去给我买的药,我吃完却没舍得扔盒子,就回家偷偷摸摸把它裁剪开,压在箱子里,是藏在最底层的酸涩的,甜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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