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人声鼎沸,微生厌不必看也知道是谢无酬做了什么。
她特地换了一身夜行衣,脚下又轻又快.要不是禁地的禁制颇多,而且真身会比较便利,她总觉得以尸畜的形态会更快一些。
此时,她已经安然无恙地走过了专属阿婆的验身石门,眼前的白色玉璧微微转动,正面的咒语和纹路似乎随着来人的气息也渐渐清晰起来。
熟悉的白光十分耀目,微生厌好笑地掩着眉眼,“十三年不见,你还认得我?”
十三年,不见。
谢无酬脸色苍白,她怔怔地跟在微生厌的身后,悄然静候着下一段对答。
微生厌正全神贯注地开始什么仪式,丝毫没有注意到敛了气息的隐身了的自己。此时,她正看着白色玉璧里缓缓升起一缕神魂,无精打采地说:“你倒是把自己养的甚好,看上去比我第一次见你还要灵力充裕。”
“你怎么回事?”神魂有着和宿主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音色十分缥缈,她一脸冷漠,似乎是看破了微生厌身上污秽的血液,语气也渐渐冷了下去,“怎的,让自己沦落至此。”
微生厌似乎没听到神魂的质问,轻笑一声:“怎么就是沦落了?”她若有似无地反驳,“这不,托您的福,我还活着。”
她说着便上前一步。
谢无酬还没看清,便听到“嘭”一声,微生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神魂掐在手中,随着她下一秒的笑意,女声骤然消散在半空,只剩下一句因惊恐而走了音的哀求。
“阿婆饶命!阿婆我错……”
谢无酬定在原地,呼吸凝滞,耳边只剩下“阿婆”这个词,她的眼前一片茫然,像是骤然失了明。
声音刺入耳膜,她不断地能听到神魂的呼喊声:
阿婆,赎罪。
阿婆,饶命。
阿婆,阿婆……
什么东西反复撕扯着她的心脏,连同肺腑炸裂般的疼。
寂静的室内,谢无酬如同一具尸体,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冷,哪里都麻木不堪。
而同样觉得冷的微生厌,此时默默松开手,她望着白色玉璧,就像是看着一场笑话,低低的笑声一叠叠地回荡起来,然而神色冷然地张了张嘴。
“你可是神仙啊,怎么可以来求我呢?”她语气悲怆,仿佛是真的很不理解,随着玉璧的颜色渐渐灰暗,她的目光缓缓垂下,喃喃道:“你谁也保佑不了,连自己也保佑不了……那你还留在这世间做什么呢?”
万一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了,那可就不好了呢。
微生厌指尖用力,眼前的玉璧即刻粉碎,随着她的主人一起化为乌有。
微生厌站在粉尘中,不知道是不是伤了眼睛。
她眼圈微微发红:“你啊,到底有什么资格,夺走我的十三年人生呢?你个废物!”她像是忍不住似的,又笑了起来,“你个废物,和糟老头一样,都是骗我的。”
我们交换的,从来都不对等。
像是要把积攒的怨恨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微生厌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其他阿婆的玉璧也调了出来。谢无酬这次看得一清二楚,微生厌眼睛不眨,手段凌厉,完全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只凭借着蛮力和速度,便将一切都击碎掉。
不过一瞬,地上便只剩下一堆堆齑粉。
“再也没有阿婆了。”微生厌握紧伤痕累累的拳头,她稳住身形,背对着满地的粉末,眼底全是决绝,“结束了。”
谢无酬的目光追着微生厌离开,腿脚却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洞开始崩塌,她才终于意识到,刚刚微生厌亲手毁掉了她自己的所有可能。短短一个时辰,就在这无声无息中,匪城乃至八城最为尊贵隐秘的地方,永远地沦为了墓地。
这里葬着所有以香火为生的阿婆神魂,也断了八城阿婆们唯一的一条活路。
谢无酬看着这一切沦为尘埃,似乎有三五日那么漫长,才缓缓回过神来。
微生厌,是阿婆。
微生厌,才是真正的阿婆。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微生厌一点也不怕自己的阵法,又对戒台山熟门熟路,甚至总是会不自觉地去关心那些“凡间的可怜人”。
谢无酬仰头,看着被自己炸的雪白的天空,木木地回想:“我是瘟女,她是阿婆。她不是觉得身份卑微,才不肯接近我,而是怕自己的出现,会让我陷入危险。”
她疲惫地闭上眼,不让眼底的湿润渗出来。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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