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心说这要是史官给我记一笔,我这辈子也逃不过曲意奉承的奸相名号了……腹诽归腹诽,皇帝坐在内阁值房假装聊故事,陈琦也不敢说我不知道。
——他是内阁首辅,皇帝新提拔了一个吏部尚书入朝,他不去打听人家的痛脚短处,皇帝能相信?
从不敢怠慢敷衍皇帝的陈琦摄于淫威,只得慢慢把当年知道和最近新调查的事,都“聊”给皇帝听了。
正如黎洵所想,皇帝的耐性,已经被“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米嘉芝逼到极限了。
三日后,刚入夜。
宵禁开始,坊门紧闭。
一队穿着葱绿色曳撒的锦衣卫前后提灯,列队疾行至民安巷米府后门。
官宦人家开门洞户是有规制的,宫几个门户,殿几个门户,一品官宅几个门户,三品官宅几个门户,开少了问题不大,逾制了就等着被御史弹劾到臭头吧。而通常大家宅为了方便管理妇孺仆从,也不会开很多门。
听事司早就盯上米家了,甭说米家前后几个门,连米家有几个恭房都清清楚楚。
黎顺觉得龙幼株简直是给他小鞋子穿。
捉个米嘉芝而已,居然要他亲自来守着后门,那米嘉芝看了听事司的驾帖,难道还敢拒捕逃跑?真的想跑,那送驾帖的小娘皮是吃素的么?能让个半百老头儿跑了?
黎顺带来的听事司下属都警惕地守在门口,他无聊地靠在墙边,数着墙头攀爬而上的绿壁叶子。
顺便等着前面送驾帖抓人的另一队人马,完事之后放出的收队烟花。
左等右等,秋天澄澈的夜空都没有熟悉的烟花绽开。
“娘的。”黎顺咒骂一声,倏地翻身上墙,“追!”
居然还真给他遇见了几个翻墙而出的黑影!黎顺一边追一边心中痛骂,这要不是袁十十那臭婆娘听了龙幼株的命令,故意把人放出来,黎顺把名字倒过来写!
似黎顺这样的身手,对付几个爬墙逃跑的普通人完全不费力气。
他走墙飞身而至,一把拎住正在爬梯子的老头儿,直接把人摁回了米府院墙之内,落地时顺脚勾住搭在墙上的梯子,将两个扶着梯子的长随困在梯子底下,一脚踩住。
跟着他的一队下属也拉拉扯扯翻墙而过,提着灯笼将人一围,被黎顺摁在地上穿着布衣的老头儿,不正是白天还威风凛凛坐衙办公的吏部尚书米嘉芝么?他还真的跑了?
黎顺看着他的衣裳就生气。居然还换上衣裳了。这要不是前面带队的袁十十故意放人跑,听事司抓人哪有失手的?还失手到给了目标换衣裳逃跑的机会?!
“米大人是吧?别藏了我认得你。”
黎顺摸了摸身上,驾帖在袁十十手里,他抓人也没凭证,“先捆起来吧。袁十十那臭丫头呢?”
几个下属七手八脚把抖如筛糠的米嘉芝捆了起来,押在原地等候,几个协助米嘉芝逃跑的长随小厮也都捆住手脚扔在地上。只等他们把活儿都做完了,一个女锦衣卫百户才提着灯笼,带着一队下属匆匆赶来,见面就笑:“多谢副使周全!”
“行了别废话,把驾帖拿出来,交给米大人。”黎顺知道袁十十是龙幼株心腹之一,明知道龙幼株故意收拾自己,也不敢太计较。
袁十十拿出驾帖,旁边就有下属提起灯笼凑近,给米嘉芝看清楚:“米大人,跟咱们走一趟吧。事说清楚就好……您看,要不要给家里人交代一二?”
“交代个屁。不跑的可以交代,都这样了——”
黎顺指着散落在地上的包袱,和米嘉芝身上明显更换身份的布衣,“早交代清楚了。”
“那,带走吧。”袁十十指挥下属把人带走。
黎顺身边的下属就小声嘀咕:“咱们捉住的,凭什么给她们交差……”
话音未落,袁十十突然回头,那下属立马就闭嘴,给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副使,可否借一步说话?”袁十十说。
黎顺挥手让下属把地上几个小喽啰都送进听事司,帮着钦命要犯逃跑,这罪也不轻了。
就在米府这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袁十十手里提着一盏孤灯,走到黎顺身边,眼看着下属们都拉着人走远了,她才轻声道:“沭阳侯秘密回京了。”
黎顺悚然惊动,冷汗瞬间扑了一背。
沭阳侯张姿是他亲大哥,是太后心腹,原本应该在新州担任守备将军。
“是阿九姐姐带人亲自去‘请’回来的。”袁十十说完了,看着黎顺的眼神略微调皮,又似乎带着一丝担心。不等黎顺回神,她已微微躬身,转身提着灯走了。
太后封宫之后,黎王被圈禁之前,皇帝就秘密派人去把张姿带回了京城。
为何?
皇帝不放心张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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