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果然是在襄国公府待到深夜,与衣飞石睡了一觉之后,才从密道回了太极殿。
宫中候了各种消息等着禀报,谢茂先吩咐郁从华:“叫听事司去探探百里简的消息。就是去岁的南州解元。别把人惊动了,也别叫他即刻离京,朕过些日子还想见见他。”
此时已是子夜,郁从华披上斗篷,带上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朱雨服侍谢茂洗漱更衣,他换了软底鞋走出来,靠在榻上翻折子。
大半天没回来,总有紧要的事情等着他。
谢茂先把内阁票拟的两个本子看了,和当初商量的没什么出入,就直接朱笔圈上,发给司礼监用印。他是个勤政的皇帝,很少辍朝,也经常到内阁、或是召见阁臣到太极殿议事,但凡大事,他都会先一步和内阁先商量好,内阁按照议定的章程票拟,他再直接圈定发下,省去很多来往扯皮的功夫。
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事务,则是内阁直接票拟多个方案,谢茂照着可行的票圈,觉得方案都不好,就直接御批处理意见,或者发回内阁,叫几位阁臣重新想辙汇报上来——因事务不怎么重要,所以谢茂也很少会把本子发给内阁重来一遍。
总体而言,谢茂对如今的内阁是很满意的。
阁臣们各有政见很正常,各有私心也很正常,谢茂用人从来不追求圣人品性。
能彼此求同存异,维持内阁的正常运转,没有三天两头打架叫他评理,没有明目张胆损害朝廷的利益,闹得民怨沸腾,谢茂也不会追求更多。
——所以,对于闹事的谢芳旧党,上窜下跳想要出头的南明派,谢茂就不大满意了。
翻完了内阁标注紧要的折子,谢茂揉揉额角,开始翻各地送来的密折。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谢茂在各地监察的耳目众多,并不完全倚仗听事司。登基九年,他开了两次恩科,三次常科,提拔的天子门生数量惊人。和文帝、孝帝不同,谢茂做皇帝没那么高冷,每次殿试他都会和进士们多聊两句,每回琼林宴也必然出席,笼络了不少人心。
看完密折之后,谢茂还得一一批复。
银雷来送了一回茶点,提醒已经是四更天了。
谢茂将密折全部批好,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嘎嘎作响,朱雨连忙来替他松骨。
还是小衣捏着舒服。身边没有衣飞石相伴,谢茂终究还是觉得不习惯。
谢茂回头看了内寝一眼,明明和从前也没什么两样,就是觉得空荡荡的。他自己觉得寂寞了,想着衣飞石还被堵在襄国公府装病,只怕更加难受,吩咐朱雨:“天亮了你给公爷送些香料汤药吃食去,别叫他觉得憋屈。”
最后,看的是听事司的折子。
一本是龙幼株递上来的,一本是黎顺递上来的。
短短一天时间,龙幼株就交了初审的供述上来,宋彬如何陷害邱灵非,支使宋彬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刘世新的背后,还有一个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寇真苑。这寇真苑是南明派弟子,与翰林院侍读学士池枚是师兄弟……不管是东胜党还是南明派,但凡涉及党争,揪住一个就能牵出一串。
不过,龙幼株的初审供状上来了,证据还差一点。
——皇帝不许立刻抓人抄家,龙幼株手里就只有宋彬和刘世新的书信。
龙幼株在折子里很委婉地表示,陛下先给这些党人通风报信,他们把证据都损毁干净了,再过几天,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谢茂笑了笑,没有批复这个折子。
龙幼株这些年办的案子和目前的案子都不一样,涉及利益时,谁都会握着证据当把柄,而这个案子的特殊之处在于,党人的利益是一致的。位于党内核心位置的几人,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只言片语。有心握着“证据”当免死金牌的,这会儿就更不可能销毁证据了。
他又翻开黎顺的折子。
黎顺的折子很短,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昨夜吏部尚书米嘉芝、太常寺卿左味、翰林院侍读学士池枚,前后乔装打扮、非常低调地去了左都御史蔡振的府上,待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
第二件事,池枚昨夜回家之后就上吊自杀了,今天午时,左味登门致祭。
“池枚?”
谢茂看了不禁冷笑。他批示黎顺继续盯着,随时上报,没有即刻进一步的动作。
说不准人家是打算从官位高低,一天一个慢慢死呢?昨夜死的是从四品的侍读学士,没准儿今夜死的就是太常寺那个正三品了?
※
南明派并没有谢茂想象的那么敬畏皇权,死了一个池枚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池枚自缢身亡第三日,池家正式放出讣告,接受亲友学乡同僚童年等拜访致祭,然而,除却忙前忙后帮着办丧事的太常寺卿左味,没有任何人上门吊唁。门可罗雀,凄凉至极。
同一日,皇帝下旨,将正在黎州观风视事的钦差大臣黎王谢范就地革职,命谢范在接旨后两日内抵京,听候发落。
圣旨在午后发出。
米嘉芝与左味都在衙门上差,闻讯双双告假,一个坐车,一个骑马,直奔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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