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谢两朝本来同出一源,相比起陈朝仕林虚伪倾轧的风气,谢朝大儒们斗嘴归斗嘴,真正负有盛名的老先生们个个都是性情高洁磊落,也无门户之见。林若虚去洪楼一趟,天下皆知他力挫谢朝诸生,却不知道他自己被谢朝一帮子老先生们的人品才学所折服,生了乡野之心。
从谢朝归来之后,林若虚没多久就从陈朝官场中消失了,隐姓埋名纵情山水,再不问朝事。
——陈朝的朝堂风气让他绝望。早在十多年前,林若虚就知道陈朝完了。
林若虚早年师从黄履山人,这位释道儒师的天下观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林若虚。
“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①
林若虚觉得以谢代陈,乃是亡国,不可能亡天下,所以,他避居乡野没有半点心理压力。
尤其是归隐山林之后,他与谢朝几位顶级大儒书信往来就更没心理压力了,舒舒服服地畅游在学海之中,与谢朝几位文宗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普通谢朝文人或许对他喊打喊杀,真正处于谢朝顶尖的几位老先生,都挺喜欢他这个天资纵横的晚辈,引为忘年之交。
白夜清说他在谢朝有门路,他自然有门路。
不然他一个在谢朝皇室官场都挂了号的陈朝侯爷,怎么敢大咧咧地在谢朝境内住上十多年?
白夜清被他问得略微支吾,说道:“我只知道河阴郡这边我手底下的事情,河阳与陈地诸事,我不曾经手,就不知道。这投名状我交不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保你?”林若虚问。
“我知道河阴郡有谁对西河王室忠诚,对谢京不忠。”白夜清说。
林若虚冷笑着看着他。
这人是真的生得美啊,眉梢眼角没一处瑕疵,举手投足皆是儒雅。可惜心肠太狠。
早在西河三郡籍的贡士被黜落身份之时,白夜清就在河阴郡各城来往,借口谈生意,一家一家饮宴交游,试探是否有可趁之机。那时候愿意跟着白家串联的商家并不多——西河世家推举本地士人入朝,为的可不是替西河王室复国,而是为了朝堂有人方便官商勾结。掉了几个贡士算什么?生意照做。
一直到朝廷颁旨对西河商贾课以重税之后,西河三郡地动山摇,白夜清跳得就更欢快了。
河阴郡的富商巨贾之中,到底有多少是本就心存反意,有多少是被白夜清巧舌如簧裹挟进来?只怕除了白夜清他自己,没人能说得清楚。
林若虚都听过白夜清的蛊惑之词,什么衣家和谢家不合,迟早要打起来,什么陈地还有遗民不忿谢氏皇室,花两个钱就能买上一支陈地强军,什么西河王室犹有血脉在世,拥立就是从龙之功……
一边是谢京赶尽杀绝的三倍税课,一边是白夜清吹得天花乱坠的美好前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西河商贾自然要考虑一下怎么办。或许是真的与白夜清有了默契,也有很多根本就是虚与委蛇。
现在,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一波曾经被白夜清蛊惑过的商贾,都成了他的投名状。
“我还知道,他们准备在什么时候举事。”白夜清说。
“白崇安在河阳已经杀官造反,若说河阴举事,左不过这几日。我就算写信去京城,不说我京里的关系肯不肯揽你这桩脏得恶心的臭事,单是书信往来也要十多日,你等得急?”林若虚问。
“等不及。”白夜清望着林若虚的双眼,似有一丝哀求,“求老爷给我一张文老大人的帖子。”
林若虚一口回绝:“没有!”
“老爷在谢地居住,安安稳稳十多年,若没有文老大人的帖子镇宅,我不信。”白夜清道。
林若虚还真没有文荣的帖子,因为他在隐居清远县之时,当时身体还算硬朗的文荣亲自来了一趟,清远县周边的大族都知道,他林若虚是文荣老尚书极其看重的后辈师侄,平时谁敢来找事?
“那你也该知道,文老对我仁至义尽,我岂会让他卷入这等腌臜之事,平白误了名声。”
“老爷是故陈庆襄侯。”白夜清提醒道。
“那你去告发我!”反正白夜清都知道他和文老尚书的关系了,林若虚也不装了,冷笑道。
他虽是陈朝庆襄侯,可是除了当年洪楼打脸一事,并没有真的对谢朝干过什么。从圣京回陈之后把朝中虚职都辞了,直接到谢地隐居十多年。真说他是奸细,和文老尚书勾结,那也得有证据。
他又不是只和文荣一人交往,谢朝儒林数得着的几位文宗,他全都有往来书信。
谢朝是疯了才敢把他当奸细,把文荣当通敌来处置。这是要把谢朝大半个儒林都震塌。
“老爷自然清清白白。可是,”白夜清低头在他耳畔吹了口气,“我不清白。”
林若虚一把将他推开,推搡间摔了杯子,门外等着摔杯为号的两个小厮踹门而入,四五个大汉冲了上来,把贴在林若虚身边的白夜清按倒在地,不太熟练地用麻绳开始捆。哪怕白夜清根本不反抗,几个大汉还是捆了半天才把白夜清绑好。
小厮兴奋地请示:“侯爷,是不是拖出去砍了?”
“少听点戏!”林若虚瞪眼。
“哦,那侯爷,现在怎么办啊?丢柴房关起来,还是扔出门去?”小厮忙收敛住笑意。
白夜清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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