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听完李局长的意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鼻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才对电话另一头说:“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看到的就是犯人失去理智,已经威胁到人质的生命安全。如果不是李警官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李警官的处置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质疑的地方,也不认为他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至于犯人和人质之间有过什么纠葛,他有多少苦衷——抱歉,李局长,我不想也不需要听这个。我所知道的,就是暴力从来不是正义。他威胁到了一个无辜者的性命,他罪有应得。这些事情都应当是很清楚的,我只是很困惑,你们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去问责犯人,却要为难一个正当履职的英雄?”
到最后凌远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语气里带出了几分恼怒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李局长问:“凌院长真是这样认为的?”
凌远不客气地回答:“我现在是这样讲,以后还会是这样讲。”
李局长再开口时语气十分微妙:“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凌院长。”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第二章
2、骨与心(一)
凌远最近收了新的病人,原来国营单位的老职工,姓王,肝癌晚期,伴随严重的肝硬化和腹水。到了这个阶段,治疗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尽量减轻病患的痛苦而已。
凌院长去查房的时候老王在病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正插播突发新闻,说是在本市的某个拆迁工地上挖出了一具白骨。老王看得目不转睛,凌远叫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对凌远勉强的笑了一声,枯瘦的脸看起来有些渗人。
老王夫妻两个都是国企老职工,膝下一儿一女。上世纪国企改革中,老王夫妻两个都下了岗,靠打零工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日子过得不算宽裕。这次他住进来,也是沾了本市地方药企公益项目的光。他自己知道命不久矣,人挺沉默,不过还算配合治疗,并不是棘手的病人。
凌远看了他最近的几项指标,照例问了他情况。然而老王心事重重,好几次都无视了凌远的问题。癌症晚期患者的心理会发生急遽变化,老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何况他家里情况复杂,凌远也略有耳闻。病人不配合,他也不强求,交代了注意事项,打算回办公室继续研究下一步的方案。
他转过拐角,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挺熟悉的身影。
李熏然也看见了他,愣了一愣。他今天显然不像上次那样心情沉重,脸上随即绽开笑,先打了招呼:“凌院长。”
凌远没料到会碰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举动映在李熏然眼里,以为他不记得自己,笑容里未免带了些窘迫,自我介绍道:“您是不记得我了吧,我是……”
他话没说完,凌远先对他伸出手去:“李警官。”
李熏然方才有些黯淡的眼睛亮起来,跟他握握手:“原来凌院长还记得。”
凌远笑道:“怎么会不记得,李警官的枪法很准。”
他提起这件事情,李熏然的脸色僵了一僵,很快又恢复常态,很客气地说:“说起来,我还没有来得及谢谢您。”
李熏然上次的审查凌远到底是抽空去了。他果然说到做到,电话里怎么跟李局长说的,现场也是怎么回答的。审查委员会里有省厅来的专家,也有市局的领导,就不知道为什么没看见李局长。他们听了凌远的陈述,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很客气地请他回去。后来李局长又给凌远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李熏然的审查已经通过。用的是公事公办的口气,也算给他个交代。
如今李熏然主动说起这件事,凌远倒是笑了:“我不过就是实话实说罢了,李警官这么客气,我是当不起的。”
他又问:“李警官这次也是来复诊的?”
李熏然点头,笑道:“是。”
他笑起来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微微歪头,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总带着一点天真的味道,看起来非常讨喜。
这样一个可爱的年轻人,是不应该受苦的。
凌远对他点点头,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
李熏然看着凌远,他的眼睛很亮,眼底有一种刺穿一切的、不明显的犀利藏着,然而凌远神情坦荡,一览无余,倒让李熏然吃惊了。于是他嘴角扬地更高了一点:“凌院长日理万机,到时候可不要嫌我麻烦。”
凌远大笑,又像是不经意地问:“你复诊的情况怎么样?”
这种程度的关心恰到好处,既不刻意也不突兀,并没有让李熏然觉得受冒犯,他只是点点头,挺轻松的模样:“据说还不错。”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事情来,又问:“对了,曹副主任呢?”
曹副主任是精神科的二把手,虽然不直接负责他的治疗,有时候也跟主任一起探讨方案,李熏然跟他算是熟悉。
凌远被他问得一愣,难得的沉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说:“抱歉。你知道了。”
对方这话提得没头没尾,是算准了凌远私下查过他的病情。凌远并不打算否认,然而这终究是犯人隐私的事情,所以才要道歉。
至于曹副主任,则是因为另一桩麻烦。上次关于那篇掀起轩然大波的报道凌远后来看了,里头就差点名道姓地指出李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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