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想,我俩半斤八两不相上下,这种五十步笑百步的话你太宰治还真的说得出来。
可再仔细一回味,大概被包裹在充满了恶意的嘲讽之下,便是那难以言明的膨胀的酸涩。
他对广津柳浪说,我只是看不惯他那一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模样,以及和过去一刀两断的嘴脸。
可说完之后却又觉得这话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并不该属于他的私心,于是便将手中的酒全都倒进了喉咙里,末了忍受着酒气穿肠下肚的那种冲劲儿,品味着唇齿间浓郁的苦味儿,到最后落拓的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一个人走到屋外推开窗,面对着横滨深夜的海,才想到当初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的自己,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
那应当是。
——透心凉。
风灌进衣服里吹得马甲下摆乱飞,他觉得吧太宰治这人虽然令人讨厌,但是真要是离开了走了去拥有更适合的生活,他作为前任搭档总归还是应当鼓掌庆贺的。毕竟人要盼着别人好,而不是总惦记着别人过得不好才对。广津柳浪同意他的说法,所以对他讲或许那只是太宰先生的无心之语。
可中原中也却在心里骂了一句放他太宰治的屁,这人就不可能存在什么‘或许’存在什么‘无心之语’。对方就是故意拿软刀子扎他的心,故意和他显摆自己现在已经脱离泥潭过得潇洒的事实。
“所以说,中也先生你在意的是对方说您是个邪恶的黑手党?”
“当然不是这么低级的在意……”
有点解释不清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真要是把那点心思拿出来谈论的话,中原中也自己也都觉得膈应得慌。
和对方在一起搭档的那些年里什么恶毒的辱骂其实都听过,不堪入耳的、恶劣至极的、甚至于那些低俗又充满性暗示的词汇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曾经他以为他在意的只是自己这位搭档不声不响的离开,可到最后借着酒精的作用,他面朝着似乎像是被金黄色灯光点燃的海面的时候才发觉。
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太宰治这个人从‘与他一起作为被指责的杀人犯’变成了‘道貌岸然嘲讽他的旁观者’。
意识到这一点的中原中也有过一瞬间的震惊。他震惊于自己的想法,也震惊于他与太宰治是真真切切的被划了一道线,线的这一头他还在原来的地方,有光,但是本质上却还是深陷泥潭中,周围是坚固的牢笼,眼前钓着一块胡萝卜,他知道那萝卜是真的,却自始至终都无法得知自己何时才能真正的得到。
可太宰治不一样,线的那一边是他所无法触及的领域,说不上羡慕和嫉妒,也说不上向往和渴求。只是他知道,看得见摸不着的那一边,是太宰治离开的理由。
也不是说就非要拉人下水,只是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唯独是太宰治让他总觉得心里埋了根刺。可这种想法真要说出来却又觉得不过尔尔罢了。像是某些钻了牛角尖出不来的心思,又像是因为心里不平衡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所以最终中原中也什么都没说什么也都没解释,只是觉得他自己不会后悔的话,那么对方也应该是不会后悔的。
不会后悔背叛了组织,不会后悔破碎了搭档的关系,自然而然的也不会后悔任何对他说出来的话。
似乎从十五岁刚刚见面的那个时候起两个人之间就多半都是些或大或小的针锋相对,你讽刺我我就打你,你阴阳怪气我就揍你。一直以来都是打打闹闹可真要说起来太宰治却永远懂得踩在线的上面,半只脚踏在线外,但能够让中原中也不至于真的想要杀了他,而是一直的容忍着,容忍到现在。
这么想着也确实是能够感觉的到太宰治的聪明以及有恃无恐。或许并非只是单纯的有恃无恐,而是一种处于过分了解之后的一种自信。
自信他中原中也会容忍,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真的发自内心的想骂自己什么玩意儿,可几杯酒下肚这些本来就没有头绪的想法便被打散,丝毫不剩。
林林总总过了这么些年,四年前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得知了这人的叛逃,回到家里发现了被炸毁的爱车。如今再想起来的时候那辆曾经很喜欢的车也变成了记忆废墟里放置着的一张相片,想起来的时候会扯出后面在龙头战争中发生的过往,两个人站在一起肩并着肩,对方会指责他来得太慢,他倒是觉得太宰治这人话太多,多挨了几拳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嘴里说着不需要对方却在真正无人搭档的时候觉得心里别扭。偶尔在出任务的时候会下意思的对着身边的空气打算开启话题,然而第一个音发出来才察觉到这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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