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捏着简历,无措地站在原地。
和电话那边简单应答了几轮,杜君棠终于从纷繁中抬起头,遥远又寡淡地看了他一眼。
和看其他任何人没有差别。
低温来自数千米外的高空,可是弥足珍贵。
那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像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可口中谈的又是另一桩生意。
江帆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想迎过去,他想迈一步出去,可每一寸自己都在退却。一口气吐出去,一口气再屏住,他站不住,连脊骨都忍不住弯折。
他相信自己无所不能太久,可他再逢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修筑的城堡顷刻土崩瓦解,再穷途末路。
他知道,他明知道。可他还要来。
“江帆。”
眉眼,鼻梁,脖颈,指尖。
镜片后不可一世的目光。
短暂的呼唤。
他怎么能拒绝他。
他像受了蛊惑,一步步走向杜君棠的办公桌,把自己的简历递了过去。
江帆预想过的所有问题,杜君棠一个也没问。可他听纸页缓慢翻动,四周寂静无声,那个人似乎没有敷衍。
半晌,简历被朝前推了几公分。杜君棠指着“伦敦国王学院工商管理硕士”那一栏,问他:“应聘保镖?”
他抬眼时目光里有戒备,毫不掩饰的戒备。该是记得江帆就是前些日子那个被扔下车的倒霉蛋。
江帆站在原地,像被老师问话。他无端慌乱起来,喉头鼓动,不雅地用袖口蹭了蹭鼻尖那层汗,朝杜君棠做了个翻页的手势。
散打六年,散打冠军两届,驾龄五年,辅修过法律。
江帆垂头。他极少从这个角度看杜君棠,在漫长的等待里,他看着杜君棠的食指在纸面一点点挪动。
那份漫长,使得他的大脑满满当当。这一幕和他过去数年幻想过的一切都截然不同,他连解决预案都没想过。他只能等待。
他静默地想。他想到繁茂的香樟树下,他坐在杜君棠的脚边,偷看穿着校服的杜君棠,杜君棠把笔记本扣在他脸上。他想到光影斑驳的客厅,杜君棠将他按倒在地板上,在湿湿热热的吻里说喜欢他,哀求他,学长,记着我,你要记着我。
那之后,时光再也没停下过。他们都是时光里无能为力的尘埃。
我永远记得。是您的江帆。
是简历被合上的声音。江帆做了一个深呼吸,睁开紧闭的眼。
杜君棠把简历还给了他,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沙哑的烟嗓,举重若轻,掷地有声。
他在等他离开。
半晌,江帆发出一声认命般的叹息。在办公桌的这边,他朝杜君棠抬起下巴,他虚着眼,像要拦住可能淌下的热泪。
他梗着脖子,轻轻问杜君棠:“走去哪里呢?”
大抵是那话那目光里的无助太揪心,杜君棠炼了多年的铁石心肠生生被碰开了一个角。
他睫毛颤了颤,被动地回话:“樊沛的事……我会帮你了结,你不用担心。”
杜君棠啊,杜君棠真是个笨蛋。
江帆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就是这个恶人,他深深地恨着他,永远地惦着他。
杜君棠眼见着江帆后退了。那几页简历被扔掉,在空中飞散,飘落各处。
那个挺拔英俊的男人端端正正跪倒在他面前,深深地,向他俯首。
不是求饶,不是乞怜。
他跪得那么漂亮,漂亮又坦荡,像一次寻常又举世无匹的礼拜。
“我想应聘,做您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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