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阿惑眼睛里的光彻底灭了,小声说对不起。他面前的康之一下子退化到几个月前,冰冷冷地俯视自己。
康之哼了一声,回书房,水都没出来喝一次。
阿惑坐在客厅里,等到十一点,康之从书房出来洗澡,看都没看他一眼。阿惑不明白康之怎么突然生气了,就因为自己说那一句话?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当他是空气人?
直到康之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往房间走,阿惑都没从沙发上坐起来,抱枕紧贴肚子,难过极了。
康之在房里听阿惑的脚步声,猜他往哪个房间走,听到脚步声靠近,停在门口,康之便合上手上的刊物,他觉得他还是可以陪阿惑睡觉的,毕竟阿惑道歉了,他现在也没有生气,但是阿惑没敲门,走了。康之又等了一会儿,他认为男孩脸皮厚,一个人睡不舒服了就会来找他,但他一直等到一点都没等到人来。
吴明惑单方面撕毁了合睡条约!这可是康之多次退让双方才达成的共识!
康之出离地愤怒了,在床上翻了好几圈,挺身坐起来,几步走到阿惑的卧室前,本想破门而入,考虑到阿惑肚子里还有宝宝,康之放轻了动作,悄声来到床前,借着月光看到人手捧肚子,缩成一团,眉头轻皱,好在呼吸平稳。
康之看了一会儿,轻轻带上门。
第二天一早气氛不太对,阿惑照常做早餐,照常送康之到门口,但康之觉得哪里都不对。
詹家致又把所有人召到办公室开会,说研究所代替医院赔两千万给家属,他先做自我批评,然后点了一遍高层的名,叫每个人自我反省,接着重提前所长的死,把毛徽骂了一顿,再痛批于梁办事不力,顺便含沙射影地指责康之。一屋子人,没一个幸免。
詹家致说了一个小时,康之有点不耐烦,分了点心思想阿惑,惊觉男孩眼睛有点肿,难道是睡觉之前偷偷哭了?
康之按了一下圆珠笔,被陈广平轻轻地踢凳子。
詹家致与二院院长娄进林就医院“贩卖器官”、“虐待病人”的丑闻谈了好几次,娄进林大度,说风波过了就过了,两边该有的合作照常,但詹家致谨慎,想把二院提供的实验品送回医院。
研究所里还有十个来自二院的实验品,这些人要么智力低下,要么有精神问题,而他们的家属几乎都不露面,其中有两个实验品已经受孕,一个在孕中期,一个在孕早期,剩下八个里面,四个植入子房,还有四个没做过任何手术。
詹家致问要不要把他们都送回医院。
毛徽首先反对,理由简单,这些人都做过体检,他们年轻,身体好,比所里的其他流浪汉适合受孕,实验成功率高。
詹家致问康之怎么看,康之没看法。他看于梁,于梁神色淡淡,让康之猜不出想法。
詹家致想要成功率,但最近的事让他害怕,他问其他沉默的人还有没有想法,大家猜到他已经做了决定,顺着他的意思说,詹家致找到台阶,便说这段时间实验进程可以稍稍放慢,稳中求进。
康之琢磨着这个“稳”的意思,还没参透,新所长就要康之和毛徽中止两个实验品的妊娠。
康之皱眉,孕早期那个还能流产,怀孕六个月那位肚子里胎儿各器官都已经成型,剖出来放温箱里说不定都能活,做引产,取出一团破碎的肉实在是残忍。
于梁终于发言,他认为引产不能做,康之点头。难得的,毛徽与康之意见也统一。毛徽提议,再过两个月就把孩子剖出来,到时候把人还给医院也来得及。可惜詹家致多年不进手术室,根本不在乎这些,只催他们赶紧收手,而且务必保证实验品安全。
当天下午,康之和毛徽一起进手术室,毛徽隔着口罩对康之笑,说:“康博士家里那位肚子里还有一个,恐怕不忍心下手,这手术还是让我来做吧?”
他言语里都是嘲讽,但康之坦然接受了毛徽的好意,让到一旁,看毛徽操作,钳子里夹的肉块四肢分明,血糊糊的,温度比冰冷的托盘高许多,只一会儿,那血和肉就凉透了。康之又退一步,身体上不知哪一处刀割一样疼。
手术做完,康之脸色不大好,一路沉着脸回办公室。毛徽看到于梁,不识好歹地笑:“听说昨天康博士昨天在詹所面前替你说尽好话?辞职这种话都说了,怪不得小于身上没落到一点责罚。”
于梁不敢冲撞毛徽,低头不语,康之说:“可惜詹所不让我走。”
“康博士对小于可真偏心,昨晚上还带回家了?你们有什么事儿非得在屋里说?”毛徽笑道,“康博士家里已经藏了一个,再一个两个往回带,不太好吧?”
康之心里不爽,他把于梁带回公寓,就是怕于梁的事被人听了去,可在这种没隐私的地方,带人回住所也要遭人记挂,他回得泰然自若:“于梁平白无故被说一顿,我带他回去吃顿饭开解开解,这种小事毛组长也要管?”
“我当然不管。”毛徽摆摆手,“所里哪个人不知道康博士待下属好?”
“我看你就不知道。”康之冷哼一声。
看毛徽脸挂下来,陈广平立刻说了几句好话哄毛徽走,送人回来,酸溜溜地说:“康老师真偏心,菜是我买的,锅碗瓢盆也是我置办的,怎么于梁比我先吃上那位做的菜?”
“哪位?”
“您说哪位?当然是您藏家里那位。”
康之挑眉,坐到电脑前,不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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