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知行绞尽脑汁地想着合适的措辞,随后认真地望着他答道,“师父教我们百性敛检——唯清心可鉴,方能开悟得道。”
“所以你们日复一日地念那些乱七八糟的经文,就是为了开悟得道?”南征半嘲讽地说道。
对于他失敬的话语,知行暗暗握了握拳。他压下心中的不满与愤怒,尝试着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缓缓道:“公子与小僧非同教门,想是有诸多不了解。那还请公子……尊重些吧。”
南征见状,竟怔住半刻。看了知行的严肃模样许久,才垂下头去,低声咕哝了一句:
“榆木脑袋。”
空气尴尬半晌。南征侧坐在海棠最粗壮的那根枝杈上,扭头看着远处,知行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张了张口,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师父一会儿可能要来,南公……你要不先找个藏身之处?也免得师父过问。”他不得已只好转了话题。
“不必。”南征好歹接了茬,却还是因这问题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能看见我?”
知行越发觉得这人不好说话了,便也不再寻话题聊,只好闷头扒起饭来。
“知行。”忘尘法师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南征虽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还是往后缩了缩,那股睥睨众生的气焰也稍稍消下去一些。
知行则是站起身来去开门,拱手向师父恭敬问礼。忘尘法师摆了摆手,把一个檀木的盒子递给他。
“你给顾施主送去吧。”
“徒儿一会儿就去。”知行接过盒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忘尘法师忽然向着窗的方向往来,南征不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那么一秒他甚至觉得自己和那人目光相接,心中咯噔一下。然而忘尘法师只是在那阴沉沉的天色上凝眸半刻,就转回头来。
“像是快要下雨了,快去快回吧。”
“是。那徒儿现在就去。”知行明白这是在催促他,只好回头看了南征一眼,无法道别就转身走了。
南征则是对那目光中的一分不舍颇为嫌弃地撇了撇嘴,心下却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扭过头去看着那袭僧衣消失在浓雾中。
厚重的云层在天边缓慢地翻滚交缠着,似在酝酿一场暴雨。墨色浓淡之间衬得天色愈加阴沉。一阵冷风卷地而过,知行不禁打了个寒颤,加快了脚步。
他忽然有些担心寒风中的南征——那海棠花还没开全,不知受不受的住雨。本不介意雨会不会半途倾下的知行禁不住焦灼起来,几乎是在小跑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姑苏的雨却让人头疼。寺中听雨或许还有几分韵味,每每下山办事遭暴雨截途却实不是什么好玩的。
知行第一次怀疑自己有乌鸦嘴的功力。
把东西送给顾施主后,才刚走了没几步,雨便洋洋洒洒地下起来。起初没有多大,雨势却不久便猛烈起来,知行的灰色僧衣早便整个深了一个色号。
姑苏的暴雨下起来,小小的油纸伞是根本挡不住的。更何况知行压根就没拿伞,此刻便是几乎要被阵阵狂风掀翻过去。
大概是常年潮湿的缘故,石板路上长满青苔,一经雨水浸润便奇滑无比。再加上知行走得急,一不留神,一个趔趄便重重扑在地上。
摔这一下不打紧,至多也就是僧衣上全是泥污,知行并不在乎。可这一下偏偏就把他的脚给崴了,疼得呲牙裂嘴,也站不起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效果。
眼见面前大雨已下成茫茫一片白幕,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了,一向算是比较冷静的知行一时慌了神。
想到一直趴在这儿兴许能等来师父,知行也不打算浪费体力了。可忽然想起窗前那树海棠经受不住暴雨磨折,想要站起来的yù_wàng就猛然增强了。
脑子和身体反应速度几乎相等,他刚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手指便立刻用力地抓向了石板地,因为用力过猛而手背上青筋突起。
他一咬牙,硬是撑着站起来了。
忘尘法师本叮嘱过知行如果下起雨来就在顾施主家借住一宿,此时自是认为他这样做了。见雨势太大夜里寒冷,知行也不在,就免了晚课,叫知止先回房休息了。忘尘法师又看了一眼天边一片白茫茫,就也扭身回房了。
“南征!”
南征回头一看,便见门被猛地推开,“啪”的一声打在墙上。接着浑身湿透的知行便冲了进来。
那脚步有些不稳,眼神也有些恍惚了。尽管如此,遍身泥污的知行还是快速扑到窗前,焦急地询问道:
“你怎么样?”
说实话,南征的处境并不乐观。一片暴雨中,那纤弱的枝干剧烈地摇晃着,雨水浸染下愈发嫣红的海棠花早便落了大半。南征则是尽力撑着窗框才稳住身形,脸色颇为憔悴。见知行来,却强撑出一副嫌弃的模样,道:
“悟尘海棠苦难千年方可修成人形,连这点雨都受不了么?倒是你……你别过来!你要干什么?……住手,脏死了!”
知行现在顾不得他的牢骚,兀自从榻下拖出一件外袍,披在南征身上。
“你干什么?”南征暴怒地扭动身子想要拒绝,却无奈知行臂力太强,挣扎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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