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欣正在院子里扫地,闻声出来,走到她跟前问:“宋引弟,你来这儿做什么?”
宋引弟木讷回头,暂时没能认出她,慧欣瞧她这模样便推知出一二,平静地问:“惜泰大姐回来了吧”
宋引弟吃惊:“你知道?”
“是,多喜早就跟我说过了。你别坐在这儿,到我家去慢慢说吧。”
慧欣将宋引弟领到家中,佛堂上地藏王菩萨的塑像慈祥亲切,抿嘴微笑的神情传递着宇宙间最无私伟大的爱,在这强大的爱意庇护下,任何罪孽都能得到救赎,前提是先生出一颗向善的心。
宋引弟那半黑不红的心显然还需净化,菩萨将这仪式交由慧欣完成,她泡了壶菊花茶,装了碟点心,像招待客人一般温和,落座后对苦得滴水的女人说:“你不能继续呆在赛家了,下面打算去哪儿呢?”
宋引弟捧着茶杯,眼泪连三牵四落进去,很快抽泣起来。
“俺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个儿了结了。”
慧欣摇头:“你以为自杀能了结痛苦,大错特错,自杀是苦难的加重,而不是结束。自杀者不但不能解脱,还不能轮回,必须寻找替身,否则每隔七天就会重复一次死亡时的经历,不断循环永无止境,比坠入无间地狱还痛苦。”
农村妇女多少都信这个,宋引弟听完脸色更差,哭道:“俺男人没钱治病只能等死,俺的胜利又被俺气得割腕子,俺现在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根本没法儿活。想死,您又说死了比活着更遭罪,那究竟该怎么办?慧欣姐,求您给俺指条路吧。”
慧欣听说胜利自残也很着急,叹气责备:“这都是你一念不仁连累了孩子,恶业多,遭遇也多,你现在的种种不幸都是报应。”
宋引弟垂头:“俺明白,打小俺就懂这道理,俺命苦一定是上辈子造过太多孽,要想下辈子过得好,这辈子就得多积德。可是俺知错犯错,又干了不少坏事,落得今天这地步,多半没救了。”
她说着痛哭流涕,慧欣想她和徐德润终究是胜利的生身父母,下场太惨,会给孩子带来终生阴影,这也是多喜不愿看到的。她欠了赛家的债,眼下就是还债的好机会,于是安慰:“你这么想也不对,有的人累世造恶,今生贫贱病残,凄惨无比,菩萨有心搭救,可惜他魔障太重,不知悔改才无法脱离沉沦之苦。你现在如果能真心忏悔就还有救。”
宋引弟连忙用袖子抹把脸,端正坐好:“慧欣姐,俺真的知错了,现在就跟菩萨忏悔。俺这辈子干过的最大坏事就是坑了老赛一家,最对不起的人也是老赛,他要是还建在,俺一定给他磕几百个响头谢罪……”
她哭得更厉害,跪在神龛前,一边悔过一边讲述当年那段纠葛的始末。
她在长乐镇说过不少假话,但关于身世确实没掺水。
她爹死得早,从小和寡妇娘住在姥姥家,吃受气饭长大。十五岁那年,母亲终于找到再婚对象,领着她搬到隔壁山头的村落居住。继父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山里姑娘早成人,年满十六后通常出嫁或者外出打工,她家贫,又无长辈帮忙张罗,过了十八岁仍没着落,成了家中多余的人。
那年初夏,父母打发她去庄上割麦子,忙一天能挣七八块钱,但这活儿属于高强度体力劳动,通常只有男人们干,当时整个收割队就她一个年轻姑娘。端午前的日头格外毒辣,白天人像支在烧烤架上,吱吱地冒油,两三天下来,肩膀后背布满晒伤后的小水泡,被衣服擦破后不停流黄水,又疼又痒。
她坚持了一周,干活儿时咬牙挣命,夜里偷偷躲在晒场哭,想到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穷困潦倒没文化,真不知苦日子何时到头。
想是姻缘所至,她第三天跑去晒场,哭到半截时遇上了徐德润。
他俩在一个收割队,那几天也常打照面,她早听说庄上有这么个外乡来的倒霉蛋,家里穷得打鬼,一条裤子十几个人轮换穿,三百六十五天大半时间拿萝卜红薯果腹,打出来的屁都一股子臭萝卜味儿。
他是家里的老幺,长得挺俊,可也是多余货色,刚到二十岁就被爹妈急吼吼撵出门,安排到范家当上门女婿。他在范家干农活养牲口伺候疯子老婆,相当于长工,但生活条件总比家里好些,起码顿顿能吃上白面馒头,也不用为没裤子穿发愁。可惜不到一年,岳父岳母和老婆全翘辫子,他也叫范家的亲戚赶出来,自家父母不愿收留,一个劲催他进城打工,他自知留下只会讨嫌,准备割完麦子挣到路费就动身。
同病相怜本是滋生爱情的温床,一次偶然相遇,几场倾心交谈,这对苦命男女便心心相映,私定终生。收割结束,徐德润整装出发,宋引弟也和家里翻脸大闹,跟随他私奔了。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出大山沟,脱离家人束缚,远离乡邻鄙视,更兼爱人相偎相伴,心中填满巨大的幸福感,好似春天破土的小树苗,迎着太阳欣欣然挥舞嫩芽。
可是欢喜没持续多久就被现实冲淡,人不是树,得吃饭睡觉,在乡下一切自给自足,花钱机会不多,到了城里突然发现站要站钱,坐要坐钱,连上个厕所都得缴上一毛两毛。他们没技能,只能干最下贱的体力活儿,徐德润在工地搬砖,她在菜市场帮人卸货,那年头劳动力过剩,农民工工资奇低,还时常被黑心老板拖欠。两个人每月只挣几百块,住简陋工棚,吃寒酸食物,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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