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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言: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最后一绺青丝被容嬷嬷含泪盘好,露出她那张冷戾而苍白的脸来。乌喇纳喇绥敏静静地对着镜子端详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大概她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吧,不然将死之时,为何只有汹汹咒恨,恨不能弑君弑夫,逆天逆命?而此刻那个至尊天子倒真成了金口玉言,所谓妒妇、毒妇、贱妇……正是指她呢。
可她凭什么要认命!既有七情六欲,为何不能嫉妒?而在这中又有谁没沾上血腥?就连她的孩子,也被他们的亲生阿玛忽略,被他们的亲生玛嬷害死,此刻还被拿来逼迫她感恩戴德地去死!这世道又有什么值得她去拥戴的!?她又凭什么不能恨呢!?
然而这天地也是乾隆的!龙凤相争凤必死,何况她一假凤虚凰!?
可悲、可笑、可叹。绥敏眼见着镜中的自己面容扭曲狰狞,指甲刺破了手掌,凭空捏出一把血色,越发显得身后的女子面容纯善,观之可亲。
那个女子,只是一身女打扮。自然,明日继皇后就要崩了,令贵妃,哦不,是令皇贵妃了,深夜入了她承乾,是要好好掩饰一番才是。绥敏脸上的狞笑渐渐成了嘲讽,冷而尖锐,刺不透那人笑靥如花。
“皇后。”魏宓容悠然闲立,恶意被掩在笑容下,若隐若现,“不,乌喇纳喇氏,你准备好了?”
绥敏不回应她,只是慢慢止了笑,一双眼透过镜子盯着魏宓容,眸色沉沉,漆黑如夜。那眼神戾气十足,魏宓容并不怕,不过轻轻挑了眉,心中的扬眉吐气却随之一点点消逝了。
一时间,两人无言,隔镜相对。或许是那烛火太昏暗,竟让魏宓容有些恍惚,仿佛镜里面那个女打扮的自己仍是十五岁的少女,而面前这个人,还是承乾那个不受宠爱的娴妃。这恍惚也不过一瞬,魏宓容立刻警醒过来,这已是乾隆三十一年,二十五年时光,足够让她一个小女成为后之首,而让那个娴妃成了有名无实的皇后。
醒是醒了,却仍是唏嘘。她才发现,她已经好久没有看清乌喇纳喇绥敏的脸了。
这个女人,犹记得,当年是何等的鲜妍明媚?凤眼长挑,笑容殷殷,一说话便顾盼神飞,似乎全世界的光都凝在她脸上,里除了慧贤皇贵妃,谁能和她比肩呢。可是如今,苍白憔悴,形销骨立,唯有那满含戾气的傲骨一如往昔。
此人今日,不知道又是谁的明朝。
魏宓容觉得心底有些凉,莞尔又笑了,也不理会旁边快要咬断牙的容嬷嬷,径直问那个老去的女人:“乌喇纳喇氏,你现在,是不是恨得想杀了我?”
容嬷嬷的牙已经冒了血,镜里的女人却只淡淡一瞥,缓缓抬手:“容嬷嬷。”
那老妇一愣,立刻醒悟过来,眼中涌起一阵悲苦,用最标准的姿势弯腰抬手,又扶着绥敏用最高雅的姿态起身,再走到魏宓容面前。她实在是个美人,年华不再却依然耀眼,她瘦削的颊抿着冷笑,飞扬的眼角蕴着杀机,笑着掸了掸肩头,似乎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杀你?一个连自己的名字也保不住的女人?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魏宓容脸色一变,笑意顿失。
魏宓容本名魏宓青,只是成了长春人,因重了先皇后富察青和的名讳而被改成魏宓容,从此再没有改回来。这名字是她早逝的祖父亲自取的,自是情伤加屈辱——两人交锋太久,太会踩对方的痛脚!
绥敏犹自嘲弄:“令皇贵妃。即便你是皇贵妃,我,乌喇纳喇绥敏,今日犹是皇后!即便不是皇后,我生于上三旗,先皇钦赐宝亲王侧福晋,后封娴妃、娴贵妃、娴皇贵妃、继皇后,哪怕乾隆夺我宝册,也夺不走一世光芒!而你一介包衣如今觉得得意?富察青和能让你没了名讳,高兰籍能做的抬旗你亦没有,如今得势不过曲意奉承乾隆,又得钮祜禄氏垂青,我输的,何曾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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