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止不住时光的脚步,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我们还是依旧要过下去。
王家的老宅中灯火通明,彻夜不休。
在后院搭着的戏台子上,唱的是清朝孔尚任的《桃花扇》的京剧片段。
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幅水墨的山水画,泼了墨,染了色,勾勒边,再好不过的就是一幅上好的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撒在丝缎的扇面上,浓成了一朵朵桃花。
苏浅看着那个坐在露天台子中央的老太太,面容的坚毅,眼光中却闪耀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孤寂。
苏浅的外公王措一向喜欢在过寿辰的时候,像明清民国时期一样听戏摆上流水宴,然后自己的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享受的是四世同堂的喜悦。
可是现在,只是保留了这样的习俗,而该走的,该留的,都已经不在了。
张嫂从台子的那边绕过来,“浅浅小姐,老夫人要您到佛堂一趟。”
苏浅点头,起身向后面的长廊走去,到拐弯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黑暗中现出,苏浅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定睛一看,是刘晟。
“表哥,今天好兴致。”苏浅语笑嫣然。
刘晟隐忍着脸色,对苏浅不不阳的嘲讽反讽道:“残花败柳,明天晚上一过,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他一边说着一边逼近了苏浅。
苏浅又向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那好啊,表哥,咱们拭目以待吧。”
刘晟的手忽然伸向苏浅,猛然掐住了苏浅修长的脖颈,“你真的是我的表妹么?苏浅……”苏浅的脸色瘪的通红,呼吸不畅却仍旧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声,“舅……舅……”
一声轻微的清嗓子的声音从刘晟的身后传来,“老夫人要你快一点去呢。”
王北之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天然的泉眼中不断冒出的温热泉水,苏浅曾经说过,北之,将来等你把家败完了,还有你的嗓子做本钱嘛。却惹来王北之的一顿“暴打”。
刘晟松开了手,恨恨的瞪了王北之一眼,然后转身离去,他咬牙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寂深夜,显得异常森。
苏浅扶住墙面,大口的呼气。
王北之拍着她的脊背,替她顺着气,“以后小心一点。”
“没事儿,”苏浅稍稍缓了气,轻声说道:“在这里,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他恨得其实不是你,只是由于我妈和阿姨的事情迁怒到你了,你不必要总是与他对着的,浅浅。”王北之与苏浅并肩走着,看到了前面佛堂的尖翘檐角。“况且,刘明升对你一向不错……”
苏浅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我恨他。”
王北之凝注脚步,看向一旁的苏浅,她的脸在光影的交错下,看不清楚,眼睛却亮的惊人,令人胆颤的亮。
光线略微晦暗的佛堂里,纵横的线条,交织在一尊大佛的身后,没有焦点,却有一种万物洁净的存在感。
三年前,在西藏的布达拉,苏浅有同样的感觉。
只不过,又是时过境迁。
慕芷兰看着那样相似眉眼,以及内里蕴含的坚毅,深深闭眼定了定心,撩开了墙面上的一幅宝莲观音图,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木柜,拿出铜匙,打开那把古老的铜锁,小心翼翼的将两张地契递给了苏浅。
“西区的两个原本英租界的老宅,地契全部给你。”慕芷兰的声音幽幽,“记住,苏浅,是给你,只给你,你外公唯一留下的,给你的。”
慕芷兰反复强调的是只是给苏浅,那么,与姓苏的那个家庭,以及将来苏浅要嫁到的家庭,统统无关。
苏浅捏着尚有余温的地契,却好像是烫手的山芋,虽然那些人撞破了头想要得到的,无价之宝。
那两个老宅,是上个世纪著名的建筑家格兰在中国的两个园林式建筑,曾经名噪一时。宅子里随便一件古董珍奇字画,藏书孤本,就够普通人生活上半生有余了。
而慕芷兰知道,苏浅绝对不会卖掉,只会保留,只会珍藏。
就像,六年前,在画湖的墓碑前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熟悉感。
那个米黄色的小小身影,跪在一座无字的墓碑前面,冷风鼓起女孩子的衣服,翩跹的好似落叶翻飞,眼神却是清冽而有神的。
慕芷兰在这个女孩子身前的白桦树后站了好久,她没有发现。
慕芷兰听不到苏浅口中的话语,但是能够看到的是女孩子越来越坚毅的眸光,以及嘴角的浅笑,像极了那个人。
女孩子转身离去的刹那,慕芷兰出声叫道:“等等。”
女孩子疑惑的看着这位白发的老人,然后眼睛蓦然放出璀璨的光,“你是……外婆?!”
苏浅曾经看到过照片中慕芷兰的照片,虽然相差的年岁大了些,却仍旧能够认得出。
惊喜的语气,加上纯真的眼神,慕芷兰的心神荡漾了一下。
虽然,曾经不再承认这个外孙女,乃至她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
“我是苏浅……我母亲是王珂之。”女孩子高兴的手舞足蹈。
“苏浅……”慕芷兰轻轻喃喃道。“你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苏浅愣了一下,低声道:“十二月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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