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啊?失了魂一样。”
“你打电话打这么久,我无聊发下呆不行啊?”
“久吗?15分钟而已。”
“我度日如年。”拓永刚嘴硬着。
齐桓不说话,只是盯着拓永刚的眼睛看,像是要看穿拓永刚的心思。拓永刚心虚地闪躲着。
“你有心事。”
“看出来了?”
“嗯啊。”齐桓的意思是那你说不说呢?
“我担心世界和平。”
齐桓抬手把拓永刚的贝雷帽拉下来盖住他的眼睛,“欠削~”
拓永刚来黎巴嫩一个月后的7月26日,那是一个令驻黎中国维和部队都会永远铭记的日子,几年前的这一天一位来自中国的军事观察员在一次袭击中英勇牺牲。在此后每年的7月26,中国驻黎巴嫩维和部队都要到烈士遇难的地方举行悼念活动。这是拓永刚来到营地之后的第一次外出,尽管是去做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其实他心底还是挺高兴的。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太对,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心里怎么想,又不是踩刹车说不动就能不动。
跟他同去的空降兵战友们恐怕十个人里有十一个人抱着跟他一样的想法,好奇呀,新鲜嘛,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悲剧发生的时候他们大多刚刚进入部队和军校不久,对事件的了解还都是在维和集训的时候才被普及的。不过作为排长,拓永刚也是认为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的话就有点儿过了,于是他伸出脚轻轻踹了一脚坐在对面的战友,“牙收起来,咱们可不是去野餐。”
车里顿时笑倒一片。拓永刚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效果,他板起脸,“严肃点儿。”说话时他用眼角瞟了眼在前面开车的司机,战友们也都心知肚明地噤声了。他们趴在车窗边,就着不停晃动的窄小视野匆匆浏览这异国的风貌。
悼念仪式在袭击现场留下的废墟中举行,过程简洁庄重,除了中方的维和人员,还有其他驻黎巴嫩的各国维和部队人员到场。昔日呛人的哨烟已经消失在从地中海吹来的风中,雨雪将废墟的尘土一层层地洗去,当日被烈火烧黑的瓦砾余温散尽。就是在这片凌乱的废墟内,4名观察员的生命嘎然而止,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实践了当初随时愿为人类和平献出生命的誓言。
拓永刚代表空降兵向遗址献了花,他庄重地向烈士遗像敬了礼,向牺牲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前辈致敬。齐桓站在他身边,敬礼完毕,齐桓低声对拓永刚说了一句,“你想过你将来会怎么死?死在哪儿吗?”
拓永刚微转过头看了一眼齐桓,齐桓的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他没必要去想这些。废墟内的荒草被风吹弯了腰。埋在钢筋水泥之下吗?拓永刚的呼吸变得凝重,他不知道会怎么样。
回到队列里都有一会儿了,拓永刚还有点儿愣愣的,他其实有些困惑,为什么齐桓要这么问他?直到他被点名,他反件反射地答了一声“到。”一抬头,视线正好跟铁路的目光相触,拓永刚微张着唇直愣愣地看着铁路。铁路看似无意地转动着眼珠,绕了一圈还是落在拓永刚身上。拓永刚已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铁路的目光投过来,他在第一时间掀起眼皮看向铁路,眼神短暂的交流间已经让他有了两个人已经交流了有小半个钟头的感觉。铁路奇怪他在发什么愣?他抿抿嘴角,不动。然后他听到营长说,“点到名字的同志先上车。”
拓永刚不知道去哪儿,他只是跟着出列的战友一起往车边走去。被点名的人里也有齐桓,所以拓永刚可以放心应该不是他犯什么错误了。跟着大伙分别上了车,拓永刚问齐桓,“哎,你为什么问我那句话?”
“没什么为什么啊,交流一下想法。”齐桓的小虎牙在拓永刚眼前晃了晃。
“……你大爷的,那你什么想法啊?”
“好好活着。”
拓永刚有种被涮的感觉,他气哼哼地把手臂抱在胸前,说,“我一直在这么做。”
齐桓笑起来,伸手搓了搓拓永刚的脑袋,把他帽子都搓歪了。拓永刚护着自己的帽子,“哎,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到地方你不就知道了?反正我说了你也不懂。”
“嘁。德行。你不就是比我多出来几趟吗?——跟谁去?”
“领导呗。”
拓永刚哦了一声,自此就没什么话了。等了几分钟,领导来了,上车来的是铁路,齐桓从后座上下去,坐到副驾的位置上,后座就留给了拓永刚和铁路。拓永刚脑子有点儿晕……
晕归晕,总的来说拓永刚还是蛮清醒的,他只是被突然间涌上来的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情绪冲昏了头脑而已。像是在飞机上突然遇上强气流颠簸了一下,大脑缺血般地空白了一下子。空降兵还怕飞机颠簸的话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于是血液迅速补充回头部,细汗立竿见影地沁出皮肤,热血沸腾啊。
“徐闻,空调开一下。”铁路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吩咐跟他一起上车来的司机。
“是。”
很快地,拓永刚就感觉到丝丝冷风拂面而来,感觉真好。他微微舒了一口气。铁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拓永刚恨不能拿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脸挡起来——他在紧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着自然的表情一直到最后。
铁路看着坐在身边坐姿僵硬的拓永刚,有点儿想笑,有时候铁路都在想,在拓永刚那颗脑瓜里面是怎么定义他的?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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