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长辈连哄带骗地劝她签下了契文,然后满意地走了。太平身形踉跄地扶着宫人们的手,一副醉意醺然的样子回到了东宫。
薛绍还没有安歇。
他迎上前来,将太平打横抱到矮榻上,吩咐侍女取来凉帕和醒酒汤,替公主醒酒。
太平握住他的手,模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薛绍俯身在她的耳旁,隐隐约约听见太平说道:“明日我便将他们留在长安城中,无论任何书信往来,都逃脱不了我的耳目。薛郎,信我。”
她朦朦胧胧地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呜咽。
薛绍有些惊讶,又隐隐地感觉到愠怒。依照太平的脾气,她肯定又去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招来太平的贴身宫娥,一字一句地仔细询问着。但还没等他问出多少,太平便已经在他怀中醒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他笑。
他有些焦躁地屏退宫娥,俯身吻着她的眼睛,诱哄道:“你又顽皮了么?”
太平摇摇头,将薛绍的双手拢在手心里,逐一亲吻着他的手指,低低叹息道:“总算落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这回他们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长安城去啦。我会将那些来往书信截下来……”
今夜她对琅琊王说的那些话,是第一重保障。
长安城里那些围得密不透风的侍卫们、那些被截断的来往书信,是第二重保障。
她手中握有的兵权、她这些年在朝中布下的那些耳目,是……第三重保障。
这些层层叠叠的煞费苦心的经营,全都是为了那位琅琊王。今夜过后,琅琊王十有八·九便会打消那些奇怪的念头;就算今夜他不打消那些念头,执意想要出兵反对女皇,他的来往书信——给薛顗的来往书信——也会被彻底拦截下来,将薛顗彻底摘得干干净净;就算是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她不介意动用手中的重兵,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琅琊王捉拿归案。
太平满足地倚靠在薛绍怀里,笑得眉眼弯弯。
薛绍俯身吻了吻她的眉眼,低声说道:“你倦了。”
他挥手摒退随侍的宫娥,一勺勺地喂她喝醒酒汤。温热微酸的液体滑过她的喉间,慢慢地在胃里融成了一股暖意。她有些无辜地望着他,雾蒙蒙的一双凤眼里倒映着他的模样,目光柔得如同化开了一泓春水。
薛绍心弦微微一颤,有些不自觉地偏过头去,低低地咳了一声。
想不到他们成亲整整五年,他依然有些承受不住这种温柔旖旎的目光。每每太平这样看他,他都忍不住想要……想要将她狠狠地揉在怀里,狠狠地吻吮着她的眼睛。
真是,疯了。
他略微定了定神,将已经空荡荡的瓷碗搁在案旁,低头吻去她唇边那些残留的药汁,然后低低地劝慰道:“睡罢,明日早晨你还要上朝。若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她窝在他怀里,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乖乖地阖眼睡去。
等到太平沉沉睡去之后,薛绍才吹熄了残烛,起身走到旁边的偏殿里,展开雪白的宣纸,开始描绘一幅画卷。这幅画是他从两年前就想要动笔去完成的,但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和机会。
素白如雪的宣纸上,渐渐地铺开了大片大片的秋海棠,还有一张精巧古朴的美人榻。
浅浅淡淡地墨色在他的笔下晕染开来,不多时便勾勒出一位温柔恬静的少女。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正是豆蔻一般的年华,柔柔软软地在海棠花畔绽放开来,美得令人心悸。
这是他记忆深处最为柔美缱绻的一处情境。
那时她初嫁为人妇,如同飘忽的雾霭一般揉进了他的生命里,从此与他密密地纠缠在一处,再也无法分离开来,直到……直到两心相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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