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殿门紧闭的宣政殿,想到殷璇平静无波下蕴含的情绪,想到周剑星那几句质问,觉得心情颇为复杂,并不能因贵君落难而生出高兴的心情,而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难过。
他边走边下台阶,想得有些走神,差点踩空一步。幸而阿青在旁边扶住,语气稍急地道:“郎主?”
晏迟猛地回过神,也是吓到了。他缓了口气,道:“……兰君千岁的禁足解了吗?”
阿青道:“解了。”
“那女婢指认周贵君,随后自尽的消息,宫中可都知道了?”
阿青回想了一下:“许是消息灵通的已经知晓了,别处倒都没个动静。”
晏迟略微颔首,仍旧在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应如许纵然与周剑星两看相厌,但他没有这么繁复的心计,做出曲折反转的设计,还是他和殷璇都看走了眼,兰君千岁其实……
穿过宣政殿的宫墙一角,再转入道中,两侧行走的侍奴纷纷停步行礼,待晏迟过去十五步后再起身。
薄雪将化,只剩下一点残余的冰,在朱墙碧瓦间留下融化的水痕。
晏迟越是想不通,就越不能放心。他转入靖安宫,还未至宜华榭时,忽地见到一丛冒了新芽的花枝前,站了一个拢着披风的身影。
徐泽穿着淡蓝滚绒的披风,伫立在微风之中,脸侧的发丝随着风动而微颤,拂在略显苍白的面容上。
他神情相貌俱温柔,像一幅画一样,如同一片晕开的水墨。
这时候的风并不冷,但他身上还是穿得很厚,即便看上去很厚,可晏迟还是觉得他虚假温柔之下,渗出一股很冰冷的错觉。
徐泽将目光望过来,低声问道:“怎么样?”
晏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也是在这一刻忽地想到另一种可能。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这么做,就不怕失手吗?”
这其实只是一句试探,但他注视着徐泽眉目无波的神情,便旋即确定了。
晏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阵恼火,猛地抓住徐泽的手,把人拉回了宜华榭。
徐泽先是被问得一怔,随后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手,一直被摁到宜华榭靠屏风内侧的座椅上。
他身子骨弱,力气不足,但却没有想到晏迟一个有身孕的人也能随随便便地摆弄自己。身旁的无逍都没回过劲儿来,刚刚一路跟进来,身后的阿青就把竹帘落下了。
细细的竹片横竖排列在一起,由泛金的丝线编织起来,从间隙中漏出一许微光。
晏迟按着他的肩,盯着他问道:“徐无慕,那既然不是你安排的人,你为什么要行这种险招。倘若陛下尚且不能动周家,这时候传出这种供状来,你要先跟孟知玉地下相见吗?”
他连生气质问都是语调平稳的,但落在肩上的力道有些重,压得徐泽动不了。他伸出手握住晏迟的手腕,道:“听你这么说,看来,我赌对了?”
他将晏迟的手拿下来,垂头看了一会儿从竹帘间散进来的微弱日光,问道:“你要审我?”
晏迟忍了又忍,倏忽撤回手,略微转身侧对着他:“我审你做什么。这件事左右与我无关。”
“那你生什么气。”徐泽甚至还笑了笑,他从衣袖间掏出一个碧玉翡翠的尾戒,给晏迟戴到手上,续道,“我知道你心软,不愿意看别人死在你面前。但是我没办法,错过这一次,不会再有更好的时机了。”
“我是一开始对你动手的人,你竟然还不计较,要关心我的死活。这是可怜我么?”徐泽带着笑问了一句,他肤色苍白,眼眸便衬托得尤其得黑,内中几乎没有一点儿光芒,一切都沉黯了下去。
“我如今还不到二十五岁,却不知道,是否能走过年华正盛的光y-in。世事无常,晏迟,我没有时间跟他再拖延。”
晏迟看了一眼他送过来的碧玉翡翠,情绪早已稳定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拿首饰封我的口,是不是肤浅了点儿。”
“没想封你的口。”徐泽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他半生都戴着温柔如水的面具,晏迟看不出他的微笑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实的,又有几分是惨烈到用一生殉葬的血和泪。
阿青移来座椅,在屏风外侧重新沏了茶。无逍被他故意拉着,不能打扰,只好看着他鼓捣那些茶盅。
室内光线微弱,日光落在青色的长袍袍角,映亮丝线的边缘。
“你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晏迟道,“别人的生死,在你眼中,也只是赌局和玩物。输赢成败,冤冤相报,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有啊。”徐泽伸手接过阿青递过来的茶,指尖触在暖暖的盏壁上,“没有了他,我畅快许多,也能终于没有牵挂了。我家里……我家前途无望,做一个诗书清流,也就算了。”
他话语停顿了一下,忽地又问:“你是不是也同情周剑星?”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应道:“……有一些。”
徐泽仿佛早就料到了,喝了一口温茶,道:“应如许跟周剑星不对付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主理后宫了。只是不知道他真的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害不害怕。”
“害怕什么?”
“怕冷。”徐泽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随后仔细地端详了他一下,道,“陛下的身边,也会很冷的。”
晏迟怔了一下,回复:“我知道。”
“在很多时候,帝王的感情都是不必要的,甚至她也无须跟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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