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垣一直以为自己现在的生活是最惨的,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出。再看方成和,回来之后便换了一身绢布衣服,显然那身寒酸的襕衫对他而言却十分珍贵,不免唏嘘起来。
方成和这人极聪明,若是去经商,那必定也是陶朱端木之流。
可是转念再想,经商又能好多少?自古以来,商户地位便最为低贱,齐家经营香品数年,却只敢在江浙一带买卖,便是因为他们家朝中无人。一旦离了江浙一带,没有熟识的士绅照应,他们便如浮萍断梗,任由他人捏圆搓扁。
祁垣以前不觉得,今日经过武安侯一事,他才体会到其中凶险。倘若今天遭遇此事的是商户之子,那必定凶多吉少了。
这么一琢磨,也难怪齐老爹总逼着自己博取科考了。
只可惜自己不思进取,只顾玩乐。若是自己也有弟弟妹妹多好,自己左右不成器了,但可以督促他们好好练字读书,求学上进。
祁垣不觉越想越远,跟着方成和走到了僧舍外的小院里,这边种着数从修竹,微风一吹,竹叶飒飒作响,倒是十分幽雅清净。
俩人在石凳上坐下。
祁垣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从袖中摸出了银子出来,递了过去。
方成和微微一愣。
祁垣笑道:“今天多亏了方兄帮忙,那罐香丸才能卖出高价。原本那会儿就想分给你的,但又怕别人看出端倪,所以等到了现在。”
方成和也不扭捏,接过银子,道了声谢。
祁垣道:“该是我谢你才对。今天多亏你帮我遮掩,不过我看那龚祭酒脸色不好,你日后进国子监,不会被为难吧?”
方成和笑着摇头:“龚祭酒其人宽厚平和,虽惜任文英之才,但不至于为此为难你我。再者我跟那任彦早上便小有龃龉,不差这一点了。”
祁垣一听这个来了j-i,ng神,那任彦孤傲,不如方成和机灵,肯定是吃亏了。
他眼睛晶亮地望着方成和,一脸想听故事的样子。
方成和失笑,轻咳一声,对他道:“他不是爱李公麟的画吗?公麟作画不仅j-i,ng于人物神仙,更善花鸟山水,谁不喜欢?偏他非要往什么不阿权贵,淡泊名利上扯。我当时也是嘴欠,说他怪不得手拿折扇,原来是准备他日妙用。”
祁垣一愣,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个典故他是知道的,当年李公麟和苏东坡是至交好友,后来东坡因作诗遭祸,李公麟在街上遇到苏氏两院子弟,便以扇遮面,假装不认。后来便因这事被世人讥笑。
方成和果真嘴毒,拿这事来说,任彦可不是要跟他翻脸?
方成和促狭一笑,祁垣愈发觉得这人好玩投缘,拍着大腿乐了半天。
方成和却道:“垣弟,我一直想问,你今天在宴上所说是真是假?”
祁垣问:“你说落水那事?”
他今天虽一时情急,但也不敢跟人说换魂的事情,只掐头去尾,说自己半失忆了。这会儿方成和再问,他想了想似乎没有漏洞,便道:“今天小弟所言句句属实。我落水之后,昏睡了数日,后来虽然渐渐清明,但前尘往事竟然忘却了大半。现在让我做文章,我连如何破题都不会。更遑论与人比文斗诗。”
“你落水之事我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是如此大祸。”方成和微微皱眉,担忧道,“那你日后作何打算?”
祁垣没法说回扬州一事,只含糊着说:“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别的不说,那国子监我怕是不能去了。”
方成和一愣,却不甚赞同地看着他:“你若真的记不起往日所学,这国子监更该去。”
祁垣愣了一下。
方成和道:“你如今年纪尚幼,只要坐了监,即便来年科举不中,那也可慢慢熬资历,等到除官的机会。如今老师尚有门生在吏部做事,还可以照管你几年。左右比你在家闲住着强。”
祁垣连忙摇头:“我往日所学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哪能去做官?”
方成和好笑地拍了拍他:“朝中大小官员,进士出身的有多少?便是这国子监里,荫监和例监的那些人又有几个认真治经的?更何况他途入仕的人比比皆是,你天资聪颖,又有老师暗中照顾,怎么都不会屈居人下的。”
祁垣知道他如此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打算,一时间无话可说,只得认真点了点头。
方成和沉默片刻,却又突然叹了口气:“老师那日还在后悔,说若不是自己当年多说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如今……倘若他知道了此事,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祁垣正筹划着过几天好跑路呢,听这话忙道:“还请方兄为我保密。”
方成和犹豫一下,点头应了,又看了看天色,催促他:“你快回去吧,要敲关门鼓了。”
扬州已经停了宵禁多年,京城这边却管的十分严格。一更之后,若还有人在街上游荡,便会被带走治个“犯夜”之罪,敲上几十大棍。
祁垣之前不知,一听这个连忙告辞,又正儿八经戴上大帽,拿汗巾把自己的脸捂严实。方成和看他这副装扮,哈哈取笑了一回儿,却仍不放心,跟僧人借了灯笼送他回家。
万佛寺离着忠远伯府不远,出门往南,大概隔着五六条胡同便是。
此时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各家紧闭门户。周遭暮色四沉,光线愈暗,偶有几声j-i鸣狗吠。
方成和陪着走了一段,见祁垣目光微动,警惕地看着四周,似乎有些怕黑,突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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