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衣侍女放下衣物,碎步跑来道:“公主有何吩咐?”
这倚窗少女,正是前些时候行了笄礼的韩国公主红莲。
“坐下罢。”少女指着窗下的垫子道。“你经常在宫中走动,跟你打听个人。”
“公主请讲。”
“侍卫卫庄,你见过没有?”
小荷惊讶地掩口道:“那个头发全白了的侍卫统领?婢子见过几次的。那人……那人……小叶小桃她们都说他生得俊俏,可是婢子却觉得……觉得他有些……”
“有些什么?”
“……可怕。”像配合着说的话一样,侍女打了个冷战。
红莲眼波流转,问道:“你觉得——他哪里可怕?”
“婢子说不清楚。”小荷沮丧地垂着头,“婢子只是不敢……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就像厨子看着砧板上的鱼一样,在琢磨着从哪里下刀——”
红莲轻轻笑了起来,“小荷妹妹,你的确比小叶小桃她们,聪明很多噢。”
小荷却以为公主在嘲笑她,忙道:“婢子的确是胡思乱想。可是,可是卫侍卫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我听说他整天挂在腰间的佩剑,是一柄出了名的妖剑!不知道杀过多少人,饮过多少血……”
“妖剑……”红莲喃喃自语,记忆回到了不久前的一个月夜。
——男人握着她的手腕对她说,这把剑,碰不得。
“婢子还听说,那把剑曾经是供奉在太庙的,可是月前出了一件大案子,死了好多人,连上大夫这样的大官都被不知哪里来的刺客杀了。那天在太庙的人,只有卫侍卫一个人活了下来,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柄妖剑。后来,大王便将那把剑赐给了他。” 小荷虽然说话颠三倒四,大体意思却是明白的。
红莲聚j-i,ng会神地听着,突然c-h-a话道:“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就没有人……怀疑他么?”
“怀疑他……公主的意思,是卫侍卫杀的人?”翠衣侍女惊叫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但如果只活了他一个,大臣们难道不会议论么?”
“因为卫侍卫在太庙也受了重伤呀,听说差点送命呢。而且,太庙里大多数人是被箭s,he死的,又不是死于剑伤。”小荷抚着胸口道:“何况,卫侍卫与横阳君交好,横阳君又是现在的韩国除了大王之外最有权势的人,谁敢随便议论他们?”
“三哥?”红莲轻咬嘴唇,“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婢子都是听下人们议论说的。这些天来,卫侍卫每晚必和横阳君、韩将军、邓将军等几位大人聚宴饮酒。有时候是在各人府上,有时候是在新郑城里的鹿鸣阁里。”
红莲轻哼一声,似乎有些不耻。
“对了,公主要打听这个人做什么?难道他哪里得罪了公主?”
红莲笑而不答,突然伸手在小荷的腮上掐了一把,附耳过去低声嘱咐了几句。侍女吓得变了脸色,道:“公主!这恐怕——要是夫人问起来,婢子可怎么交代啊——”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红莲狡黠地眨眨眼睛,“母亲那里有我呢。”
打发了侍女,红莲悄悄溜回自己的寝宫,从衣箱的夹层里掏出一套男子的装束来。这是她近来费了老大心思才弄到的。她洗去脸上的脂粉,飞快地换上衣服,又给自己束了发——没一会儿工夫,铜镜里便映出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郎。
只见那“少年”对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然后便避着宫里来回走动的内侍、偷偷摸摸溜到了庭院中。她在围墙下观望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在侧时,袖中突然抖出一条软鞭,栓住一棵老榆树的枝桠,借力翻了出去。
约莫过了半刻功夫,这“少年”便出现在新郑的街头,充满兴趣地东张西望。如今的新郑不比以往,街道上行人稀少,十分寥落;如此一比,“鹿鸣阁”的兴旺和奢华,便分外显眼了。
红莲虽然不是第一次偷溜出宫,却是第一次靠近人多的地方。她站在街对面观望了许久,终于咬咬牙,故意迈着大步踏了进去。立刻就有伙计满面堆笑地上前问话。红莲捏足了腔调,沉声道:“给我寻一个楼上靠窗的座位。”
伙计立刻摆出一副哭丧脸,道:“这位客人,真是不巧,今日的雅座已被一位贵人全包下了——”
红莲眼珠一转,道:“那位尊贵的客人,可是姓卫?”
伙计一惊,赔笑道:“原来贵客是被卫大人邀来赴宴的?”
“我——”红莲哑了口,突然计上心来,对伙计小声道:“是也不是。在下与那位卫大人有些表亲,是宗族里的老人让我来的;却不能告诉那位大人——”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子,塞进伙计手心。
红莲出生王室,举止不免天生带着几分贵气;那酒肆的伙计j-i,ng明油滑,阅人无数,对这种举手投足间的气派自然格外敏锐;起初虽连连推辞,终于还是禁不住红莲连蒙带吓,为她寻了个角落里的位置,桌上摆了酒,外面用屏风挡得严严实实。这座位还靠着后窗,迫不得已还能跳窗遁走,不可谓不周到。
红莲枯坐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无趣,不觉隐隐有些悔意。从遇见卫庄那一日起,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儿;眼里看的,心里想的,总是不自觉扯到那个男人身上——他究竟是什么人?站在哪一边?他在谋划些什么?他对韩国的危亡,是个什么态度?还有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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