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慕晚耳边还满是烟花炸裂的声音,那么热闹的声音,那么喜庆的声音。
地板上的鲜血越淌越多,漫过慕晚手边的烛台,给白蜡烛染上了殷红血色,烛火愈来愈暗,散落在地上的《素心医彻》也慢慢被鲜血浸染。
殷红的血在雪白的宣纸上浸染开来,将那一页最后的无解两个墨黑的字,静静地,慢慢地,染成了血红色。
迎凤楼的欢歌笑语还在继续,台下有大臣家的千金正在弹古琴,莫许剥了个葡萄,浅笑着应着琴声哼歌,依偎在钟衍身边,柔弱无骨的手将葡萄送入了钟衍口中。
钟衍含住葡萄的那一刻,心口蓦地抽痛了起来,莫名其妙地,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体内剥离,消逝。
莫许见他拧眉,愣了愣,问道:“陛下,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心口刺痛只几下,很是短暂。钟衍摇了摇头,笑着咽下了口中的葡萄。
今年的除夕夜如此漫长,长的让人累到极致。
古琴弹奏方毕,又一位朝臣之女换了飘逸的舞裙款步走到了殿中,长公主笑着介绍:“阿衍,这是林家嫡女,名唤霜儿,此女……”
她话还未说完,大开的殿门口忽然蹿出了一个碧色身影,众人皆被惊了一跳。
“陛下——”
绿萝跌跌撞撞地跑进殿中,趁着众人愣神之际飞快越过穿着舞裙站在大殿正中央的林霜,扑通一声跪在了铺着印花红毯的台阶下。
莫许面色霎时冷凝,大声喝道:“放肆!竟敢来迎凤楼捣乱!来人,将她给本宫拖出去!”
“诺。”春棠应声,扫了眼台下候着的宫女,宫女们立即会意,朝狼狈的绿萝聚了过去。
绿萝方才跪下,还来不及喘口气,连忙开口:“陛下,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宫女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嘴,另有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扯住了她的胳膊。
钟衍臂弯中的柳明珠听见绿萝的话,手中的茶盏蓦地掉了下去,哗啦一声碎成了两瓣。
绿萝拼尽全力挣扎,狠狠咬了一口捂在自己嘴上的手,那宫女吃痛,皱着脸拿开了手。
“陛下,不论慕丞相曾做了什么,我们娘娘都是不知情的,求求陛下,救——”
一个才聚过来的宫女接到春棠的示意,再次伸手欲要捂住绿萝的嘴,哪知她还未碰到绿萝,殿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冷冽怒喝:“住手!”
宫女们下意识地回头,见誉王殿下发话,迅速放开绿萝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钟誉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蹙眉开口,声音冷的骇人,“你且说,贵妃娘娘怎么了?”
绿萝伏在地上,颤声说道:“焚夭……有人一直在暗中给娘娘下焚夭,只要吸入一定的量便会顷刻流产,娘娘自昨晚便开始腹痛了,娘娘在桂宫,奴婢们进不去,求陛下……让奴婢们进去寻娘娘吧……”
钟誉闻言立即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蹙眉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一旁的赵太医忽的站起身,惊道:“若是中了焚夭,昨晚开始有腹痛症状,十二个时辰内必定流产啊!”
绿萝一听此言,眼泪蓦地涌了出来,手脚并用往前爬了几步,伸手抓住钟誉的衣角,沙哑着嗓子说道:“殿下,十二个时辰已经过了,跟着娘娘去桂宫的小李子说他们刚去时桂宫四周一个侍卫也没有,娘娘进去一个时辰后那些侍卫才来,他们说是奉陛下之命守着桂宫,不让奴婢们进去。”
焚夭……流产……十二个时辰……桂宫……
钟誉瞪着双眸后退了一步,继而慢慢俯下身,不可置信的开口,连声音都带着颤意,“你是说贵妃她……怀孕了?”
绿萝哭着点了点头。
娘娘怀孕了,她自己不知道,她们不知道,殿下不知道,陛下也不知道。
如今她们都知道了。
可是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钟誉刚欲开口,却听高座之上的钟衍淡淡说道:“既然赵太医知晓此药,便随她过去瞧瞧吧。”
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幽深如海的墨瞳,清冷淡漠的面容,愣钟誉再怎么看,也猜不透自己的皇兄此刻究竟是喜是怒。
他委实太过淡然,淡然的让人从头凉到脚。
绿萝趴在地上,想起娘娘因着那份最后的希望未曾随誉王殿下出宫,拼命挣扎到今日,心头一阵酸涩,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世事无常,星殊异变,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半点不假。
帝王之爱薄凉至此。
在这深宫之中,所有的执爱和痴心,仿佛都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钟誉拧眉双眸看了钟衍片刻,忽然像是魔怔了一般,仰头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阿誉!回来!这事同你一个王爷有何干系!”长公主吓得花容失色,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妥之事,立刻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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