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一间没有隔断的大敞间。对门摆着榉木方桌,桌前一横一竖两条板凳,桌上堆有碗碟。右手靠墙砌起土炕,左手靠墙则立着木柜,旁边木箱上倒扣着豁口的澡盆。
家具简陋破旧,但收拾得十分整洁,显然陆珍娘勤快又手巧。
陆安快手快脚地烧好热水提进屋来,陆珍娘放下澡盆,在木柜前三步远的地方拉起一道帘子,形成一个虽然狭小却有遮挡的独立空间,使得无双不必当众泡澡那么丢脸。
既有女子在,自然不需要楚曜出面帮忙洗。
他大马金刀的在板凳上坐下,回身看,注意到门边窗下,还有一张竹制边桌,桌上摆着与小小渔家全不相称的文房四宝和数本书册。
楚曜还记得前一日与陆安对话时,小小少年用词文雅,此时回想,显然因为读书识字的缘故。
他招手叫来陆安,问道:“你已经上学堂了?上了多久了?”
陆安道:“五岁上开始到城里私塾读书,今年正好满三年。”
“你喜欢读书识字吗?”楚曜又问。
陆安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猛地大力摇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我不喜欢,束脩特别贵,如果不是为了攒束脩,娘也不用起早贪黑的捕鱼虾磨豆浆,挑着担子进城去卖早点。”
布帘不能隔音,他们对答自然全传入陆珍娘耳中,只听她微有些不悦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和你说过许多回,做人不能目光短浅。你只看到我们现在辛苦,却不想想你读好了书,考上秀才有功名在身后,咱们家能免苛捐杂税与徭役,做官那么大想头我不提也罢,但那时你还能在城里受雇做私塾左先生,或去富户人家当西席。就算你本事不济,考不到秀才,识字会算数,还能去做账房。总之不管最后达成哪一样,都比如今要强,还能益及妻子儿女,难道不好?是辛苦几年,之后小有所成,生活相对安稳轻松,还是一辈子靠天吃饭,三餐不济,该怎么选,你都八岁了,难道还不明白?”
想不到一个渔家贫女,见识倒是不俗。
楚曜心念转动,投其所好道:“陆娘子,家父与京城西山书院许山长有些渊源,早年曾得对方许诺,书院内永远为我家中子弟留一席位,免去束脩与杂费。我已入仕途,家中又无兄弟,那席位空在那儿也是白白浪费,不如送给陆安小兄弟。”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免束脩只是对陆家母子而言,楚曜打算替陆安缴纳费用,资助其学业,既是回报陆珍娘今日对无双的救命之恩,亦是助人善事。
陆安听到能读书又不需交束脩,本就生得漂亮的一对凤眼瞬间明亮几分,将信将疑地确认道:“大人,真的……真的一文钱都不用交?”
陆珍娘抱着洗得白白净净、软软绵绵的无双从帘后走出,经过陆安时顺手在他脑后拍了一掌:“男人大丈夫岂能为几文钱折腰?”
“束脩可不是几文,是好几两呢!”陆安一边揉着被打疼的后脑,一边撇嘴嘟囔。
陆珍娘不再理他,放无双在榻上,又拉过棉被给她盖好,才对楚曜道:“楚大人,您的一番好意我们娘俩心领了。毕竟咱们非亲非故,不能这样厚着脸皮占您的便宜。况且,就算我们能厚下脸皮来,书院是做大学问的地方,可不是陆安这样的娃娃能去的。”
楚曜等得就是这句话,不由微笑道:“许山长德高望重,京西有间私塾也是他所创建,他许与我家的免费席位,自是包含启蒙的。”
陆珍娘哪算得到他还留着这么一句,一时不知如何往下接,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无双先前冻坏了,什么都顾不上,热水盆里泡过一遭,恢复了精神,也有心情插话了。
“陆婶婶,不是非亲非故,你是无双的救命恩人。带着陆安哥哥去上京吧,他读书,你……你可以去我娘的嫁妆铺子做大厨。”无双踢蹬着小脚探起半身,小手攀住陆珍娘的肩头,十分亲热道,“那我们大家就可以经常见面啦。”
小没良心的什么时候变得有良心了?
他也救过她命,还不止一次,怎么不见她对他这般亲热,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不是叔叔舅舅气到人吐血,就是直呼大名半点礼貌也无。
楚曜心中酸溜溜地,嘴上不着边际地接道:“咳,对,鸿运来驰名大江南北,在许多地界都有分店,生意极好。”竟是前世无双说过的话语。
“鸿运来……”陆珍娘瞬间失神,喃喃自语般念了两遍食肆名号,忽然醒过味来,“哦,鸿运来,我听说过的,那么高级的食肆,掌勺必定得是能人,我不过会磨个豆浆,煮碗云吞,都是家常小食,上不得台面。”
“可是陆婶婶做得味道很好啊,而且鸿运来以后也会卖早点的。”无双歪着小脑袋,努力撒娇道,“来嘛来嘛,回上京以后吃不到陆婶婶的云吞,我会想念的。要不然到我家,掌管我的小厨房也行。”她拍着小手道,“每天专门给我一个人做,想想都流口水呢!”
无双看得出陆家母子对读书的事更动心,可那是楚曜提供的机会,她的救命恩人,她自有办法报答,才不要楚曜越俎代庖。
陆珍娘似乎有些心动,神色不定地沉吟半晌,忽地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一辈子生长在这儿,从来没去过旁的地方,听人说到上京得车马不停地走上小半年,不行不行,我害怕,我不去。”
楚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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