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初何曾见过这阵势,平日里不咸不淡、面儿都认不全的丫鬟们都跟她这般亲近,若不是之前秀筠提醒,她哪里知道还得换钱来支应场子。此刻手心攥了一把子汗,倒不是心疼钱,是她统共就从绵月那儿挪了几吊钱来,想着有个意思也就罢了,可瞧这架势,一人一串都不够。一慌,手底下更砸,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钱匣子就见了底,丫头们却才将将起了兴致,大冷的天一个个说啊笑的,热气腾腾。
一张小脸燥得红扑扑的,平日那得意的小涡儿僵在唇边,瞪大了眼,清澈的琥珀里头全是铜钱。齐天睿瞧她肉疼得直吸凉气,心甚慰。丫头长志气了,已经连着两天不理他。一场金凤的小风波,把丫头给伤着了。自己也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没等得人家求一个字,就亲手把金凤给她戴上了。想爷从小到大何时给女人梳过头?岂料这折下腰、赔了笑的头一遭竟是一丁点好儿都没得着,还把人家给气得小脸煞白,起身瞪着他,小牙紧咬,袖子底下那只胖手怕是也握紧了小拳。齐天睿倒不介意离得近看那两只漂亮的琥珀,浅浅得透明,深深不见底,只是当时小鼻息喘喘的,一股子劲头像是就要跳起来咬他一口,齐天睿没躲,想着真要跳起来多少有趣,可她到底没有,推开他,走了。
祭祖的时候,他两个算是新人被叫到了老太太跟前儿,不巧她正是站到了老太太右手边,想着她的手伤,齐天睿暗下拉了她换,竟是被甩了手,好在没人瞧见。日里在人前也罢了,夜里回到素芳苑,莫说是像那前一日一口一个相公地往他跟前儿凑,就连从前假模假样的敷衍都不见,看也不看他一眼,伺候洗漱的时候都不抬头。那神情冷淡得像一小块硬邦邦的冰,齐天睿看着恼人,真想一把把她拨拉开训斥几句,可昨夜那一颗泪还握在手心,到底没动。
第一次,头一颗,睡梦里悄悄地落……
金凤事小,丫头却实在担当,小肩膀硬得让他这大男人都有些招架不得。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难,难的是穷途末路依然竭尽全力;一败涂地,不悔,不怕,安之宿命。佛理道,尽力方能随缘,丫头不见得参得却做得到。想那一夜,四面碰壁,走投无路,伤痛之下怎不颓丧?竟是还能记得经文未抄,一盏小烛,尽心尽力,顾此并不失彼,大将之风,又怎不难得?
六岁失娘,随父漂泊,如此灵透又安然,不知是怎样长成……
一点子小脾气么,他还受得。只是暗下问艾叶儿,才知道那天她出去带了赎当的包裹,从马上摔下来把她娘临终前留给她的琴给摔裂了。断琴被她收进柜子里上了锁,齐天睿想着此刻就是万两黄金也买不得伤心,从此,他罪恶滔天。
夜里,鸳鸯帐下,他不睡,她就不睡。闭着眼睛假寐,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凡凑近些,那小蒲扇就颤,想来那银针又是给他预备好了。她不能理他了,虽说也不常在,可这日子过得他不能连自己的家也回不得,总得想点法子……
一盏茶的功夫二奶奶就被赢空了,丫鬟们兴致正浓如何肯依,莞初额头冒着汗,满面通红,被人挤着想抽身都抽不得。
眼看着二爷起了身,众人更是哄吵了起来,嚷嚷着要二爷给二奶奶续本钱。莞初抬手蹭了蹭额头的汗珠儿,越觉尴尬。齐天睿到跟前儿,弯腰,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瞅着她。众人围拢,莞初躲也躲不得,他的目光比这房中的燥热还让人难耐,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忽见他抬手,从她发间轻轻摘下一只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子,叮当一声落入那只空匣子。
这可是二爷亲自从九州行的老货里头挑出来放进彩礼的,丫鬟们一阵惊呼,而后都骨碌滚着下炕,四下跑去捧了体己出来要跟二奶奶换。
留下这一摊子热闹,齐天睿独自出了门往谨仁堂去。
闵夫人将将歇了晌起来,娘儿两个一道炕上坐,说起初三的宴请。闵夫人问今年这上头怎的又多了韩俭行一家?老爷在时就不大来往了,何必多此一举?齐天睿回道,帖子其实是下给韩荣德的,毕竟小时候在一起玩闹过几年,如今在外头常碰头,他又跟天悦十分相熟,府里也常来常往,这么多一个也不多,少他一个还说不过去了。
闵夫人闻言没再多问,只嘱咐他说天悦开了春儿去应院试,该是十拿九稳,之后就要往府院里去做监生。明儿来的人里头有几个老爷在府院的旧友,记得带着天悦认认师傅。
齐天睿不以为然,只道天悦读书这么多年何不直接去应乡试,何苦非要做监生?每日里读书,活耗着。闵夫人道,方姨娘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只说天悦读书不上心,乡试若不中就难办了,作了监生,往后好歹大哥天佑能带着谋个差事,不算逾例。
齐天睿问大伯大伯母怎么说?闵夫人撇撇嘴,天悦的事你大伯母怎会操心,还是咱们惦记着些吧。
齐天睿想了想,点头应下。
娘儿俩吃了盅茶,齐天睿又道,“初六在我宅子里有一桌酒,都是至交,成亲的时候没赶回来,这回要一并带了夫人贺,到时候我带了莞初过去。”
“哼,”闵夫人冷笑,“她算哪门子夫人?一副笑脸儿,死硬的骨头,心眼儿里头一句实诚话都问不出来,不知是怎么教养的!原先我管着倒罢了,你又说要放着些莫太紧了,这一放,在这府里头紧闭着门还惹出闲话来,顶着个正经二奶奶的名儿,有什么都是往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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