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刚才自己胆大包天的混账话,姜宽吓得差点尿了裤子,额头一下下磕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哀求:“姜宽犯了大错,不应在贡院前闹事,姜宽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容熙将他的窘态看在眼中,眼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嘲讽浮在他英气的容颜上刺眼得如同松林间恣意长出的斜石,看起来甚是别扭。
姜复有皇后和长公主两座靠山,因依附的党羽众多,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翻云覆雨。可看看他千辛万苦过继到膝下的侄子姜宽,却讽一句权臣家眷也不过如此,贪生怕死,恃强凌弱。
容熙负手走到中年男子身边,他衣衫褴褛,脸上被姜府家丁揍得面目全非,嘴唇肿得极高,淤血从撕裂的嘴角边流出来,淌了一地,尤其狰狞。
贡生们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中年男子掀开耷拉青肿的眼皮看着容熙,挣扎着要爬起来。
容熙一把将他按住:“为什么要出手打人?”
容熙眼神幽深压抑,望过来时中年男子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睛眺望见沙场里无情无义的厮杀,心肠冷漠却犹不自知,这就是上位者的绝情。
中年男子啐了一口血沫,想着自己无牵无挂,考取功名如今看来只是空有一腔热血,大不了今日就被京都卫砍死在这里。
嘴角火辣辣地疼,他硬声吼道:“今日是秋闱,我们这些出身寒苦的贡生千里迢迢奔到肃京为的就是能一展身手。本以为皇帝脚下能秉公执法,却不想我们仍要忍着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世家公子胡作非为,同样都是贡生,我且问陛下一句,这是凭什么?”
此番话豁了命质问帝王已是大逆不道,中年男子凄厉地说完最后一个字后自知已经穷途末路,闭眼躺在地上准备受死。
京都卫身手俱是灵活敏捷,是先帝再世时就亲自训练出来的精兵,先帝临终前将兵符交付于容熙手中,自此京都卫的主人就换做了容熙。京都卫个个身手矫健,行事雷厉风行,与其说是宫里一等侍卫倒不如说是帝王的死士。
为首的京都卫一身黑袍,兜帽遮住半张脸,显露出来的半张面容平淡无奇,他抖开腰间缠裹的软剑,原本柔软的腰带登时寒光一闪,抖开去竟然是一柄剑,剑身六尺,剑尖还泛着凛凛寒光,璀然生辉。
剑直朝中年男子刺去却被容熙抬腕阻挠,京都卫见此收臂收剑,再看时,长剑已经再次缠上他的腰。
容熙看着一旁的季恪生觉得此人甚是眼熟,沉下心思索一番,他道:“你是……薛爱卿府上的?”
季恪生此时才答:“草民正是季恪生。”
“你倒是好心肠,”容熙转动几圈拇指上的扳指,“今年的秋闱是何人掌管?”
“回陛下的话,”从贡院前哆哆嗦嗦膝行过来一个官员,双腿瘫在地上,跪的一动不动,“是礼部尚书大人着手负责此事。”
礼部尚书姓李名世景,是姜复的心腹之一,多番打压礼部诸位官员,有了姜复提拔也算是在礼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容熙冷笑:“秋闱乃国之大事,朕曾说寒门与世族子弟均一视同仁,为的是替我大周挑选人才,这般胡闹……是将朕不放在眼中将朕的话当做耳旁风?”
膝行的官员吓得背上冷汗直流,手下见状慌忙去禀告礼部尚书。
李世景得了消息一脚踹上属下:“怎的陛下驾到也告知本官一声!”
李世景骂完就从贡院里爬滚出来,扑到容熙足靴边就是一顿嚎:“陛下,此事乃臣之过,微臣只顾着查看卷册却不知这些宵小之辈竟藐视陛下口谕,微臣该死!”
秋闱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等骚动,若再耗下去恐怕节外生枝,事出突然,不能避免是有心人利用。容熙俯视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世景,拂袖道:“此事等秋闱之后再行彻查,贡生入场无论出身均按先来后到为主。”
他弯下腰看向中年男子血肉模糊的脸,目露赞许:“你叫什么名字?”
“高……旭。”
“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才。”
李世景不敢抗旨,好说歹说将那些姗姗来迟的锦衣公子请到了后面,容熙问了季恪生几句薛府之事,嘱咐他切记要专心致志,最后在诸人“恭送陛下”的高呼声中踏上华盖马车走了。
姜宽在薛忖的搀扶下揉着腿站起身,膝盖是连着血肉筋骨一般都生疼,心有余悸对薛忖感慨:“若不是陛下忌惮我伯父,恐怕方才陛下就任由京都卫将我就地正法……”
薛忖听了姜宽的话若有所思,姜复果然在宣安殿翻云覆雨……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李世景生怕京都卫就在贡院旁监视,循规蹈矩地令一个个贡生按着顺序盘查。
离贡院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马车周围停满了各式马车,倒将他们这一处遮盖住。马车上掀开帘子注意贡院一举一动的灰衣侍从对马车里面闭目养神的人道:“殿下,都安排妥当了。只是属下不知殿下为何要将那普普通通的高旭收归麾下,且还要将其安插在陛下身边……毕竟比他有才华机灵的多了去了……”
容庭半睁了眼,食指点着面前桌案面容淡漠:“只是觉得他很适合罢了……纪凌,无事我们便回含玉宫吧,需赶在父皇回宫之前回去,否则夜长梦多。”
纪凌躬起身子走出马车,扬起长鞭对马车里道:“那主子可要坐稳了。”
长鞭甩到马背,骏马受了重力嘶鸣一声蹬开四只乌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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