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经相夫人灵柩被起送回乡。
京中到郁州一路不算远,却也并不很近,且途经十五峡,路势更有些难,即便是日夜不停,等扶灵队伍回到郁州云溪之时,也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盛夏炎热,又在路上耽搁了十天,故而一待经夫人灵柩一到云溪之时,早几日前就接到从京中传来的丧报的经雅叔父,便就立刻主持着,将经夫人的棺柩安葬入了经家祖坟内。
……
六月二十二,经夫人的丧仪结束,经雅却没有回京,而是继续在郁州的老家里住了下来。
经宅。
经文岱看向经雅,问道:“雅儿,你是打算在郁州待到一个月孝期期满之后再回去京中吗?”
经雅点了下头,道:“是,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经文岱也颔首道:“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到底还我经家的人太少了些,才要雅儿你来承担这份辛苦,实在是……”
经雅抿了下唇角,回道:“叔父说的哪里话,为人子女,不过都是本分。”
“好,雅儿此言甚合我心,”经文岱闻言,看着经雅的目光里多了几许赞赏,道:“虽然你母亲她……但叔父还是希望雅儿你不要过分忧伤。逝者已逝,便是尘归于土,生者更不该辜负岁月。”
“多谢叔父叮嘱,我记住了。”
说了一番安抚之辞后,经文岱又与经雅道:“雅儿,晋衡先生这两日在病中,我得亲自过去照顾。”
“若是宁远侯赶到了,你就派人去叫我,我会立刻回来接待的。”
宁远侯便就是经夫人的娘家弟弟。
因着宁远侯的封地远离京中与郁州两地,故而在经夫人病去与下葬之时,宁远侯都未能赶及。
不过宁远侯仍是坚持要来,经相便就请他直接来郁州了。
此事经相也在先前时一并交代给了经文岱。
经雅便起身向经文岱行了一礼,道:“多谢叔父。”
经文岱摆了摆手,道:“一家人何必言谢,雅儿就不要和叔父见外了。”
与经雅说完了这些事情后,经文岱便就走了。经雅送他到门口,一直等着人走远了才回去屋里。
望兰端了饭送到屋里,满脸忧色地看着经雅:“小姐……”
经雅摸了摸腕上的镯子,抬起头对着望兰浅浅笑了一下,道:“我没事……不过现在没胃口,你先端下去吧……”
“可是小姐,您这些天连一顿正经饭都没用过……”
望兰看见经雅垂下去头看书,就自己停住了没再往下说,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端着饭退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经雅一个人。
经雅捏着书的纸页,指腹划蹭着页边,眼睛落在书上,好像是看见满页的字,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只有空空的一张纸。
上一次她替她母亲办这事情,算上这辈子的两年,已经是在十四年前了。
十四年的岁月蹉跎,就是她记性再好,仍是忘记了其间的很多事情。
但是这一件事,她却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可是她却没和任何人说,一直都只自己藏在心里面。
说起来她倒真和她母亲是一路人——就是那样再自私不过的人。
她母亲把经湛的死推到她身上,她便就存了一分向报复的心,就站在远处,漠然看着她母亲去世,不发一言。
经雅摩挲纸边的那根手指忽然一顿,再紧跟着,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感,从指腹的地方一路传进去脑子里。
她将视线移去落在指腹上,只见血珠正从指腹上被划开的地方冒出来。
手指仍搭靠在纸页旁,所以指腹上的那血珠便就滑到了纸上,迅速地晕开,留下一圈的红色印记。
经雅这才抬起那只手,看了一眼指腹被书页划破的地方,忽地就想起来了那次被她母亲叫回家时,也是被书页给划伤了。
报应吗?
还是她母亲在惩罚她呢?
经雅弯着唇笑了一下,用大拇指按上去食指的那道伤口,狠狠地搓了一搓,将伤口处的血迹搓散,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
没关系,惩罚也好,报应也罢,都没关系,反正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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