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走了进来,见到他跪在殿中,从他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他在上首落座,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看向另外向他行礼的三人。
“文若(于翼的字),你与晋公同受命先帝,辅佐朕登基。这些年因为晋公的猜忌,让你受委屈了。今日朕已经将其诛杀,但他的世子中山公宇文训仍任刺史,代镇蒲州。朕想请你连夜去趟蒲州传征他,等他一到同州,立刻处死!”
于翼拱手道:“陛下,冢宰目中无君,凌驾人上,其死是自取灭亡。元恶既除,余孽确应消灭。但这些人皆是陛下的骨肉至亲,正如古人所说的卑不谋尊,疏不间亲。陛下不使诸王而使臣这样的异姓之人前去,恐遭人议论。愚臣心中也不能安。”
宇文邕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依卿所见,朕应派谁前去?”
“越国公宇文盛,他是陛下的弟弟,又刚拜柱国不久,当是不二人选。”于翼不紧不慢道。
宇文邕思量了一会儿:“如此,便依卿所言,让立久突(宇文盛的字)前去传征。另外昌城公宇文深,他也在突厥未还,请卿帮朕拟召,遣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德送去,将他也就地正法!”
“臣遵旨。”于翼应下。
“陛下。”宇文神举走了进来,上前禀报道,“臣以将宇文会、宇文至、宇文静、乾嘉,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侯伏侯龙恩、万寿、刘勇、尹公正、袁杰、李安等人擒于正武殿,等待陛下发落。”
“将他们于殿中斩杀!”宇文邕冷冷地开口道。
宇文宪一惊,抬眼看向上首的兄长,迟疑了下,还是拱手道:“皇兄,臣弟不敢为堂兄余党求情,但李安出自皂隶,所典唯庖厨而已。既不预时政,未足加戮…”
宇文邕轻笑地打断了他:“你可知世宗(宇文毓)之死,是他所为?”
见他不答,宇文邕继续道:“朕特准赦免侯龙恩之弟侯植的子孙,你意下如何?”
宇文宪听着他的口气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这些年少有人看得出来皇兄的深浅,却不知道他心中如此清明…
他没有放过堂兄的死党,可是却也不会伤及无辜。
他下令杀了李安,因为他当年害死大哥。
他下令杀了侯龙恩及其弟万寿,却未累及侯龙恩之弟,已故的侯植及其一家…
据他所知,当年侯植也和侯龙恩一样是堂兄亲任的。但当年堂兄诛杀赵贵和独孤信的时候,侯植曾对侯龙恩说“当今陛下春秋既富,安危全靠这些元老大臣。他们共为唇齿,尚忧不济,更何况以这细小的嫌隙,就自相夷灭?我恐天下之人会因此解体。兄长既受人任使,怎能知晓此事的后果却不言呢?”
当时侯龙恩不以为然,没有听从他的忠告。
侯植又找机会对堂兄说:“君臣之分,情同父子,理须同其休戚,自始至终。明公以骨肉之亲,当社稷之寄,与存与亡,在于兹日。希望您也能推诚王室,像伊尹和周公那样,使国有泰山之安,家传世禄之盛。那整个天下,没有不感到幸运的。”
堂兄听后,暗暗不满道:“我蒙□□厚恩,又是他的侄子,誓将以身报国,贤兄应见此心。卿今日说这样的话,难道是在说我有其他的志向吗?”
后来堂兄又得知了他对侯龙恩说的话,便暗暗猜忌起他。
侯植害怕不能免祸,就这样忧郁而死…
皇兄特赦免其子孙,分明是借此昭显忠于他皇权和忠于堂兄的区别…
宇文宪不敢再多言,他低下头,沉默地继续跪在那里。
宇文邕收回视线,又看向旁边立着的三人。
“陛下。”王轨上前道,“晋公的的长史叱罗协、冯迁、陆逞和其他亲信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
“这些人不足为患,一并革职除名便是!另外,已故的蒲虞勋三州刺史薛善,曾在宇文护手下告齐轨以致其身死,如今就赐其谥号‘缪’” 宇文邕沉声道,“沙门,你去将旨拟好,朕要在明日早朝之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往后,周国再没有宇文护!”
宇文宪不自觉地紧了紧拳头,心里寒意更甚。
当年,齐轨和薛善说“兵马万机应当归还给天子,怎么能还掌握在大臣手里?”,结果薛善忠于堂兄将此话告诉了堂兄。
最终堂兄杀了齐轨,又以薛善之衷心,升了其官职…
事过多年,薛善早已离世,不想皇兄竟然连他都没有放过,会赐给他这样的谥号,为齐轨翻案…
“是!”王轨领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他又看向上首…
“孝伯,你与文若一同去越国公府传诏,按着刚才的意思,让立久突即刻出发,不可耽搁!”
“是。”宇文孝伯和于翼领了旨。
“你们都下去吧,朕还有话要对齐国公说。”宇文邕吩咐道。
几人领命退下,出门前不免看向自始至终跪在那里的男人。
屋中只剩下兄弟俩。
宇文宪没有动,但却一直挺着腰板。
“起来吧…”宇文邕看了看窗外,声音平淡,“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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