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问她,“鸳鸯,你说,是不是所有的美好都容易破碎。”
钟离七没等鸳鸯回答,又笑着自顾自的说下去。
鸳鸯一直静静的听着,她知道,钟离七不需要回答,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着,或许如她所言,她太寂寞了。
鸳鸯在章赦那里没听到的故事,钟离七都给她说了。
钟离七十岁时第一次遇到了章赦。
那时的章赦还是一个穿着素袍,每日都会提着书袋去书院上学的十四岁学子。钟离七那日趁着钟母不注意,偷偷跑去书院找她哥哥。她带着一个小丫鬟从书院的侧门悄悄潜了进去。那时的章赦是书院里那些先生们最为头疼的一名学生,不听师训也就罢了,上课时还公然唱反调驳先生的面子,最难的是他还有理有据,滑头的让人无从下手。
那日章赦迟到了,便打算避过守门人,从后院翻墙进来,墙一翻两人当下就打了一个照面。章赦见是一个小姑娘,当下就从墙头跳下来,装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唬人,威胁她,命她不要说出去。钟离七年纪小,跟着她的丫鬟年纪也就比她大一两岁。两人都被吓的只管木呆呆的点头。钟离七说到这,冲鸳鸯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她道,那时她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管盯着章赦的脸看,心里只觉得这人长的可真俊。
后来,钟离七哥哥没找到却是被他父亲找到了。小孩子不经吓,钟离七怕父亲责罚便向钟父告了密。之后章赦如何了,她也不知道。钟父已经不允许她随便出门了。
后来,听钟母说她才知道,原来那遇见的人便是她哥哥时常念叨的章赦。
一日,钟母带她出去踏青,遇上了他们这群学子。她躲在马车里,一眼便见到了学子中长相最为俊美的章赦。钟珉见着自家的马车,笑着寻到章赦,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后,章赦便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对,钟离七吓得立刻放下了帘子。
或许那日章赦的话都是唬人的,但她答应了他,却还是告密了。
钟离七心下想,他必是讨厌她了。
之后,因着她哥哥钟珉两人倒也见过几次面,章赦倒也没有什么反感。
钟离七和她说,她的确很喜欢章赦,从第一次见面便开始了。不过,章赦虽然不排斥她,但在她看来,他也没有对自己的那番心思。后来,她及簈,钟母便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再后来,钟院长便被人揭发,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过一夜之间,书香世家娇生惯养的小姐便被打入贱籍,她失去了一切。
钟离七如今说这这些往事已经很漠然,鸳鸯不知道之后她还经历过什么,只知道,她余生的每一步行进,对她来说都会格外艰难。
因为曾经足够幸福,所以后来品尝到的苦才格外苦涩。
“那后来呢?”鸳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庭院里的那几棵桦树顶端上的一些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凋落了。
“后来,”钟离七笑了笑,“后来大多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便是我遇着了浚宁哥哥。”
鸳鸯就看着她不说话。
家破人亡她看的也不少,她也以为自己只会麻木的听完这个故事,可是没有,她的心底满满涨涨的让人难受。
她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章赦。
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或多或少都来源于章赦。
大同小异的故事,却因为一个特定的人的插入,便什么都不一样了。
“鸳鸯,”钟离七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为什么会呆在浚宁哥哥身边?”
“因为……”她开了口,却发现很难说下去。
“你喜欢浚宁哥哥对不对?”钟离七的眼睛里绽放着一种让她心惊的异彩。
“是吧?”钟离七执着的再问了一遍。
鸳鸯没有应是,也没有反驳,沉默的瞧着她。
钟离七躬着身子伏在榻上,肩膀微微抖动,发出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许久,这突如其来的一阵情绪停歇下来,她看着鸳鸯,嘴角勾起一个有些迷离的笑意,“我早该猜到的。”她不断的重复的低声喃道,“我早该猜到的,啊,我早该猜到的……”
后来一段时日钟离七没有再遣人找过她了,有时鸳鸯会跟着章赦出去公干,有时便是她自己一个出去或待在小院里。尚纹经常会弄一些寻常但她却没见过的花样,她就坐在尚纹身边,静静的看着,每次尚纹问她吃过或见识过手里的东西时,她都是摇头。
人们总说,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快到一眨眼便不见了。可她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格外缓慢,有时她坐在廊下,恍惚会觉得自己二十四年都是这般看过去。没有那些腥风血雨,没有那些奔波逃亡,只有一座偏院,一棵枯树,一个总喜欢坐在廊下忙活的小丫头,还有个会望着她笑的少年,或得意,或失落,或欣喜,或心事重重……
钟离七问她,是不是美好总是易碎?
其实不是,是美满总是难得。
十月初,巡视过西南地区的中年官员返程回京,途经江陵府,便在此修整了两三日。第四天,中年官员带着一群官兵闯进了知府府邸。
章赦站在门内,“朱大人这是干什么?”
中年官员阴笑了两声,“今日清晨有人告到本官这里来,说你私吞灾银,枉顾百姓死活,为了以示你的清白,章大人不介意我搜查搜查贵府吧!”
章赦站着没让,府里的护卫也围了上来,两厢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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