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觉得断条肋骨就躺平养伤太不了,企图“逃狱”,被医生劈头盖脸一阵数落,然后被正骨消毒搞得嗷嗷直叫。伤兵们也只敢私下嘀咕几句医生护士手太凶,但凡经历过体检的人,都对这些穿白大褂的文化人有些犯怵,“医闹者吃退伍处分”的观念深入人心。
何况他们也不是真讨厌医生和现在这种状况。
医生们没有异能,做的事儿有些好像学一学就会,和瓶瓶罐罐打交道的那些则让人虽然不太明白但觉得很厉害。护士倒大多是熟面孔,他们就是本地人,跟着医生学了几手,也多了那种干练可靠的气息,变得和过去判若两人。据说现在护士和医生学徒(叫什么“医学生”的)都在招人,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琢磨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征兵时童话一样奢侈的待遇成为了现实,为汶伽罗负伤的人不必独自熬着等待命运的判决。
虽然不像传说中一样被碰一碰就治愈,但横竖他们从没享受过那种一碰就好的贵人待遇。他们眼中了不起的医生对他们的身体关注胜过本人,这种悉心照料让他们觉得浑身不对劲。就像一头皮糙肉厚、每次战斗后自己舔舐伤口的大熊突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些风雪磨砺下咬着牙活到这把年纪的糙人们,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
谁敢说破他们在害羞的话,肯定会被围殴。
圣洁者常常来医院与伤员交谈,尤其是那些受伤致残的人和刚上过一次战场的新兵。他们拿掉了最外头一层白纱,让自己的双眼露出来。对着一双温和悲悯的眼睛,怎么样都比对着朦胧的白纱感觉安心,高高在上的、在教廷的诸多宣传中神圣化了的人物变得像家中长者或邻家友人一样亲切。
他们倾听,也诉说。他们说残废不代表自此成为废人,无法上战场也不代表人生没有了意义;他们说每一分努力都会被神看到,不幸不是折磨而是历练……他们让许多人嚎啕大哭,并在哭泣之后一点点重新站起来。
像天使一样,人们说。
救急救命的治愈者,严厉却关心他们医治他们的医生,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的护士,温柔而安抚人心的圣洁者,他们让白衣带上了一种让人安心的色彩。开始有人在背后喊他们“白衣天使”,这称呼很快传开了。
伤残补贴与代表着保卫过汶伽罗并为此受伤的白星勋章已经送到了他们手中,来探病的家人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为亲人好好活了下来,也为他们的英勇感到与有荣焉。时不时有花束或小点心这样的礼物被送来,送的人没留下名字,接收人那一栏只说了“给英勇的战士”、“给了不起的军人”、“给汶伽罗的保卫者”,于是在病房的所有人都有收礼的资格。
病房的花瓶里每天都会换上鲜花,胃没问题的军人每天都能吃到小点心加餐,虽然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分量很少,但每个士兵都吃得津津有味。有字有图的启蒙课本被放在大家床头,闲着无聊的士兵们拿来当消闲读物看,此外纸牌和五子棋也在病房中大行其道。
后来有一天护士带来了一大摞信,信上的笔记歪歪扭扭,内容都是最浅显易懂的大白话。那是学校这一天的作文作业,题目是“给伤兵的一封信”,在讲解批改完之后,老师征得学生们的同意,将信真的寄给了伤员。
每个伤员都得到了两封信,多出不能均分的那些则被嗓音嘹亮的护士读了出来。伤员们在夸奖中咧着嘴笑,看了自己的信又去看别人的,最后每个人轮流朗读起手头的信。
“‘英雄们,你们辛苦了!’哈哈,英雄这个词还拼错了。”一个士兵念到,半路笑话起人家来,被等不及的听众嘘了一阵,“好好好,继续啊。‘我爸爸也是军人,在12编队’,哟嚯!谁家的?”
于是人们传看起来,直到一个吊着胳膊的大汉发出一声欢呼,中奖般大呼小叫那就是他女儿,他认得那个字,上个月还给他写过信。好多个光棍儿羡慕嫉妒恨地乱闹了他一番,最后一个个精疲力竭地在床上躺平,争取在医生来查岗前恢复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值。”忽然有人说。
伤兵们点着头,嘿嘿地笑起来。
汶伽罗身份最贵重的那一个伤员,过得可没这么快活。
安叙做着末日的梦。
她看见天空中下起火雨,天空的碎片亮起又熄灭。一枚陨落的星星重重撞入湖中,在那里歇息的水鸟与湖水一起蒸腾。
她飞了起来,耳畔什么东西落下的咻咻声与惊恐的鸣叫混在一起,没能尽快飞起来的大家都与大湖一起沉寂了。大湖曾是住民温柔的养育者,也是接纳他们这些迁徙者的好客主人,如今却变成了死亡陷阱。
湖里的一切已经死去,侥幸逃生的鸟儿们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天空也不再是它们的避难所,划破夜幕的金线华美如烟火,却能让每一只与之擦身而过的飞鸟坠地。这一夜美丽如天国,恐怖如炼狱。她不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也不是最不幸的一员。击中左肩的火星烫得像岩浆,她没有立刻死去,却在剧痛中陷入黑暗。
长夜结束时,安叙在曾经的大湖底睁开双眼。住在这附近的活物多半在这一晚死去,她与同伴失散,左肩的伤让她无法飞起。丰饶的湖泊干裂如荒野,湖底满是灰烬与尸骨,她在死尸之间蹦跳,心中充满了懵懂的畏惧和悲恸。
她不想离开,也无法离开,不能飞行的失群者再也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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