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把我的身体,当做禁闭囚犯的牢笼吗?”陆攸静静地问,“而你……要做这个牢房的掌控者?”
er没有回答。他眼中这一刻又透露出了微妙的笑意,不知是在表达赞同还是嘲讽。“我还想回去。”陆攸又低声说,“就算你赶走了入侵者,我也不想住在笼子里。”
“那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er重新笑起来,歪曲了问题的重点,“冥府也会欢迎你的。”他的手指靠向手机的边缘,来回摩挲几次后,亲昵地贴住不动了,“在复数的外设中游离转移,试着去习惯属于幽灵的自由,像我一样……”他若有所指地说,“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有趣的。”
陆攸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他的口吻很像哄骗。他迟疑了一下该不该提及另一点。“我有家人。”最终他还是说了。
“这个嘛,”er无所谓地问,“要是没有了呢?”
陆攸不说话了。他已经开始后悔透露的信息太多。er似乎正用那令人心惊的冷漠态度提醒着他:他的本性确实如他的名字一样。
“如果是冥府在这里,”er突然问,“你会告诉他吗?”
陆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er笑了一笑,唇角弯起的弧度细微得几乎看不出来。他指尖微动,抵上了手机侧面的按键。
“你害怕我,不信任我……却想要向他求助。”他轻声说,“你好像总是要忘记一点:我们的本质是相同的。我们的偏好和欲|望也是相同的。我们同样向往着极端……你以为能够从他那里得到的不同的东西,其实不过是伪装和压抑自己的结果罢了。”
——但是,能否自愿地压抑自己、找到放纵本性以外获得满足的方式,不正是“人”与“怪物”之间的差别吗?
这句话陆攸依旧没有说出来。他也没有时间再开口说话了。er那句话尾音落下的时候,指尖也轻轻地按了下去。短短几秒之后,显示着空白备忘录的手机屏幕变暗了。电子芯片中流动的一切数据、像活生生的身躯那样运行的程序,全都随着系统关闭悄寂无声地陷入了沉睡。
er翻身坐起,注视着手掌上这死气沉沉的人造器物。手机屏幕一片漆黑,不再有任何图像显示,曾经让空气流动过的声音也都安静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静坐着,起初一直面无表情,片刻后抬起手来按在了脸上,仿佛是要阻止某层坚硬外壳的开裂和崩溃,随即发狠般咬紧了牙齿。
“我才不需要……”他低声说,将手机留在床铺中央,自己下了床,再度走到了书桌边。
这次,他从抽屉深处翻出来的是一个有些破旧、上面缠着胶带的盒子。
他似乎有不同于冥府之路的、自己组装仪器的爱好,将盒子里细碎散落的零件拼了拼,组成了一个模样古怪、类似眼镜的工具:框架上凌乱地纠缠着导线,零件拼合后的边缘凹凸不平,像是礁石上赘生的贝壳,一看就知道是只追求功能、从未考虑过外观的产物。
“距离上次启动隔得太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他自言自语道,“我以前怎么会想到做这种东西来着?”他想了一会,“哦,好像是想看看‘我’算不算是独立的‘灵魂’……”
付出了严重的代价、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他就将这件花费无数心思做出的工具拆掉、封存了起来。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重新拿出来用。换好电源后,他的动作顿了顿,想到几个钟头前在酒吧里被提醒的那句“别越界”……然后他抬起手,将这幅怪模怪样的“眼镜”挡在了视线前方。
视野变亮了,原本是清晰直线的家具边缘模糊地起伏着,仿佛透过烈日下被热量变得不均匀的空气在看。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却突然有些踟躇起来,目光在地板和床脚附近徘徊停驻了许久,才慢慢地开始往上移动。
在他床上沉睡着的、半透明的轮廓……
他看到了“他”。
发丝与眼眸皆为漆黑的男人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站着。良久之后,他慢慢地俯下身、伸出手去,想要试着触碰。在视觉所呈现的场面中,他的指尖碰到了沉睡之人轻轻握起、仿佛在梦中想要抓住什么的手指,然而实际的感受,却只是床单那冰冷的织物触感。
这个姿势保持了几秒钟时间,他突然闭上眼睛,身体像是失去平衡般摇晃起来。他扯下那副“眼镜”丢在一边,继而缓缓跪倒了下去,将额头抵在了床沿边。周围的世界似乎在旋转、在撕裂,在变成无数碎片和断续的流光。他等待着曾经体验过一次的剧痛再度碾过身体,却在数秒之后听到了一声又像是惊讶、又像是惋惜的低叹。
“不错嘛。”那声音说,“还真是小看你了。”
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猛然睁开双眼,转过了头。原本是眼白的部分已经变成了和瞳孔一样的黑色,皮肤上则出现了细小的纹路,仿佛重压下裂开的玻璃表面。在他身后本应空无一人的地方,此时站着一个浑身白色的身影。
“应该说,不愧是‘神性’吗?”那人影说话慢悠悠的,站姿仿佛浑身都不受力,下一秒钟就要睡着似的,“虽然也有这个世界本身比较特殊的缘故……不过,在几乎全部力量都要积蓄起来、为下一次的跨越屏障做准备的情况下,现在居然还能看到这种程度的‘真实’……”
白影一边说,一边轻飘飘地往后一退,避开了在他原本站立位置绽开的一道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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