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敢这样打量主子。”
小麟子赧红脸收回视线。
这小子过了个年,个儿又抽条了一些,秀气里头添了不少调皮捣蛋劲儿,和老四当年有得一比。又是痴迷过家家,又是喜欢看女人家上妆,先前孙皇后和李嬷嬷倒不是没疑过她性别,但见她还喜欢抓蜈蚣掏蚂蚁,便也没有去深究。那天看到小花瓣,倒是了然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能收进太监堆里当差,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根本就是在宫里头生的。但肯定不是前面隆丰皇帝的,否则那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不可能在最后的时候不站出来邀功立位,有一个这样的帝王遗骨,后半生可是会好上许多。宫围里头那些隐秘事,少是少,但也不是没有,因此猜她必定是宫女和哪个侍卫偷怀的。
孙香宁后来有意无意地考问过小麟子,还未开化哩,对男女差别一窍不通,孙皇后也就不去点拨她,只吩咐李嬷嬷教她识字。不会用右手写,只会用左手,给用左手写吧,又总是把字画成图样儿。叫写个名字,那就是广字头的围墙围起个御花园,叫写个“大奕”的“奕”,写出来一准是一件斜襟的襦袄加一条马面裙。
大概用左手写字的娃娃脑袋里装的总是奇怪些,李嬷嬷也就不一笔一划循规蹈矩地教她了。给她看《百草集》,每天翻几页,教她对着花草的样子念。倒是记性极好的,对老祖宗创造的文字也是充满崇拜和肃敬,小身板儿端正地坐在桌案前,给她指一段注解——
“桑叶清肺胃,去风明目。取经霜者煎汤,洗风眼下泪。同黑芝麻蜜丸久服,须发不白,不老延年。”一段长长,她自己看着图形,糊里糊涂挨个儿比着字念,听李嬷嬷读上几遍基本就能照书上背下来。如此反复,不知不觉也就识得了一些字。
大概因着冬天的缘故,孙皇后这次怀孕,人是倦懒的。等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忽然下面有些漏血,叫杨老太医过来看,原是胎气有些不稳。因着孙皇后的体质,太医院是有些担忧的。楚昂抚着她微凉的指尖,便说:“不若这个孩子不要也罢了。”
孙皇后却不肯,晕开眉眼笑着说:“来了便是缘分,皇上不要他臣妾自个要了。”
生得是娇骨柔性,骨子里却是好强的,大概因着没了老五,又或是前番周雅那个孩子死了没交代,便执意要再还他一个骨肉。楚昂劝不动,只能嘱咐太医院个个担着脑袋小心伺候。
孙皇后整日在榻上静养也是无聊,干脆放任小麟子锅啊碗啊勺的在跟前嬉耍。御膳房那帮太监晓得这小子得皇后垂青,也就把她当羊儿放养了,她早上过来学半个时辰灶上的烹饪技巧,傍晚过来识字看书。稚子朗朗的阅读声,唱歌儿一样回荡在坤宁宫的殿堂之下,是叫孙皇后内心满足的,听着听着便沉沉睡过去。
楚邹怕母后冷清,每日也都会从宁寿宫过来看看。像从前还住在坤宁宫里时那样,把功课带到孙皇后的跟前做,母子之间并不需要许多言语,为着人能在跟前看到就可以。
他对小麟子出现在母后榻前的那些碗罐虫子是忽略的,这二年多早把她当成个脑缺的蠢奴才了,如今她肯识字倒是叫他意外。于是一张桌案上便坐了两个人,小男孩儿长到五六岁上,声儿渐渐便与女孩区分开来,她是那种夹杂着女气的男孩儿腔,咬文嚼字慢声稚气,每次他一来便特别卖力,想在他跟前证明自己也能读书识字了似的。
楚邹在一旁做功课,十岁的少年生得下颌清削、眉骨冷俊,执笔的动作优雅,指节秀劲修长,小麟子总是念着念着就不自觉地瞥眼睛看。
微风轻拂在二个人的脸上,坐得是近的,那殿顶天花下光阴静谧,她瞥着瞥着就念错了:“桃花汤,上作一服,水二钟,糯米两撮,煎至一钟,不拘时服。”
分明楚邹不在听,怎么却会忽然张口纠错:“糯米二撮,不长点心。”嗓音低清,几分挑剔。小麟子便会顿时愕住,然后鼓着腮帮子又吃力地从头念一回,念得很慢,心不在怀。
楚邹知道她在偷看自己,想和自己亲近,然而他才不喜欢这种被人黏糊糊依赖的感觉,做奴才的为主子抵命是本分,可没有主子时刻护着奴才的道理……又不是个小丫头。楚湄还没有她这般傻缺。他可不想再和那个苦眼瓜子老太监有什么瓜葛,再喜欢的他也不去碰。做完了功课就和母后告退,一袭淡黄斜襟蟠龙袍冷凛拂风,小麟子就卯着樱桃小口儿,目光随在他背后默默地看。
孙皇后是尽收在眼底的,小东西分不清雌雄只把自己当太监,却管不住心里是个小女孩儿。孙皇后抿唇好笑,偏作是放任不管。
江淮一代因为运河失修,连年涨潮闹灾,前些年楚昂虽有叫人动作,到底治标不治本,这几年清了一些贪腐大员,国库渐渐也不那么空缺,便预备指派重臣下去治水修堤。
是个庞大的工程,楚昂近日都在与内阁议事,最后派了老宁王府的大老爷去,那是皇帝的嫡亲姨母之子,为人亦是刚正不阿,算是近臣之中很值得倚重的。楚昂有意放楚邹随同去历练,就是不放心孙皇后。
四月春暖,晌午阳光稀黄,少年着一袭玄袍端端立在床前,目中是精亮的,只是隐隐割舍不下,说不清为什么。
孙皇后晓得他是想去的,小子从小惯爱瞎想,不定又是担忧自个身孕了,便叫他去吧,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呆在宫中,看的尽是些古人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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