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云层沉沉压下来,一丝天色也透不出,那黑色的云雾之气在极低处缭绕不散,好似连屋脊都已浸入其中。
院中无声无息,不见分毫生机,只有云霭默然蒸腾流淌。
姜云舒伸手推开灰雾缭绕的院门。
出人意料的是,院中并没有什么魑魅魍魉从雾里张牙舞爪地钻出来,甚至也一点都不阴森,只像个普通而又清净的居处,天色虽阴,却也不像远观时那般压抑。
这院落不小,当中是一汪池水,自残荷叶下向院角延伸出来一道九曲十八弯的小溪,清澈见底。环着池水,错落着几座掩映在竹林之中的琴台水阁,看似极合某些风雅又或是附庸风雅的隐士的口味,却都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唯独溪边一老松,旁边立着一间与别处格格不入的草屋,屋子边上用秸秆围了一圈不伦不类的低矮篱笆,里面甚至还有两只膘肥体壮的公鸡正在炸着毛掐架。
姜云舒呆了呆,疑心自己误入了哪处农家。
见到有人来,那两只公鸡立刻停止了扑腾,齐刷刷地扭过头,两双黑而沉的小眼睛死死盯过来。
眼底好似有黑雾氤氲。
而更诡异的是,两只公鸡的头上居然生了张死气沉沉的人面。
——竟是凫傒。
姜云舒心中猛地缩紧。
仿佛在嘲弄她的少见多怪,两只凫傒突然仰起头,不约而同地厉声长啼,其声正如凫傒二字。
传说中,若是见到这东西,天下兵戈将起。
而眼下一并见到了两只,怎么想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姜云舒将手搭在剑柄上,稳了稳心神,绕过凫傒,走向那间特立独行的茅屋。
茅草屋满打满算也没多大,连外头那一小圈秸秆围出的地皮都算起来,也不过就是三四丈见方罢了,
屋门口悬着一挂竹帘,虫蛀出的细孔中都散出怨气似的黑雾。
姜云舒走过去,单手撩起竹帘,口中轻声说:“叨扰了。”
她说这话时,并不知道屋中有没有人,又或者有什么东西,只是觉得既然对方因为灵枢就把她放进来,那么她至少应当稍微展现一点礼貌。
可下一瞬间,姜云舒一抬眼,嘴角礼节性的笑意倏然凝固,她厉喝一声,脚尖在最后一级台阶猛力一点,飞身冲入房中,灵枢剑在她手中发出一道绵长凄厉的龙吟,剑光诡谲笼向屋里的人。
那是个端坐于矮榻前的女人。
她素衣曳地,长发垂落到脚下,枯槁得几乎只剩白骨的手中执着一根惨白的长针。
而长针的另一端已经深深刺入了叶清桓的胸口。
姜云舒一生从未如此暴怒过,刹那之间,她一切理智都好似被彻底抹去,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她!
女人有些惊讶,手下轻轻一转,叶清桓深锁的眉宇间刻痕又深了几分,更多的血顺着骨针汩汩流出,将他的衣襟浸透。
可他苍白的嘴唇只是极轻地颤了颤,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姜云舒双目充血,剑指那女人咽喉与前胸几处重穴,哑声道:“放开他!”
素衣女子果然从善如流地放开手,却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来一根同样半尺多长,竹签粗细的骨针,抬手轻轻一格,不偏不倚正抵在灵枢剑尖上。
姜云舒却似乎不知道后退是什么意思,就着这个姿势猛然变招,手腕一旋,剑身上突兀地附上一层诡异的暗色火光,擦着骨针刺向女人的手腕。
女人“咦”了一声,撤手任骨针被火光吞噬,身体向一侧略偏开半寸,以毫厘之差让过上挑的剑锋。
她悠然在叶清桓额上点了下:“醒醒。”
姜云舒愣了。
剑还在她手中,几乎就要触到女人的脖颈,可她却不知道该收还是该刺下去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见到叶清桓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偏过头,似乎想要起身,却没能聚起力气,只好又躺了回去,而在这个时候,他才瞧见女人颈侧闪着寒光的剑锋,紧接着顺着一线剑刃,看到了女人身后一脸生无可恋的姜云舒。
她的表情活像刚生吞了一只肥美多汁的绿豆蝇。
叶清桓愣了一会,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可惜他此时几乎被扎成了个四处漏水的筛子,刚一动作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咬牙缓了好半天,对那女人轻声说:“她叫云舒,是我的……”
他声音顿了顿:“是我喜欢的人。”
姜云舒的手突然开始发抖。
素衣女人低声笑道:“原来如此。”
她抬起骨爪似的手指,浑不在意地弹了弹脖子旁边的寒意侵人的长剑,就好像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现在可以把灵枢收起来了吧?”
姜云舒的脸更红了。
女人摇摇头,笑道:“若是旁人和我说,小十二居然心仪的姑娘居然如此泼辣,我定然不信。”
她口中抱怨着“泼辣”,可语气中却并不含丝毫不满,只是长辈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调侃。
叶清桓的表情却陡然古怪起来:“方才忘了说,我排行十七。”
这回轮到那素衣女人发愣了。
她怔怔地呆了好一会,许多种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在她看不出原本面貌的枯瘦脸庞上交织糅杂,最终慢慢地混合成难以置信的苦涩。
她呓语似的确认:“十七?你是十七?……你是那个小十七?”
她把“那个”两个字咬得极狠,叶清桓苦笑,他看起来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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