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面面相觑,也无暇说闲话了,纷纷穿好吉服,大伯父没有官职,只能穿一件浅红的妆花飞鱼圆领袍,大伯母也是相似的服色,下衬一条官绿色金襕马面裙,带上衔珠牌的凤挑,由丫鬟搀扶着来到慈荫堂正堂。
侯府中有凤冠的只有两位诰命,祖母和母亲,两人在前,其余人在后,向北而跪,听候一个穿蟒袍的公公宣旨。
因寿宁侯南归是机密之事,家里除却母亲房里的人,没人知道宫里夤夜传旨的目的,都紧张的掐一把冷汗。
当听那不阴不阳的尖细嗓音念出的却是寿宁侯回朝,乾宁帝天颜大悦,旌表其忠义高节,颁赐寿宁侯府钱四百缗,官田三顷,丝绸百匹。
众人连连谢恩,祖母双手捧过诏书,大伯父和三叔父把公公请到花厅用茶,奉上些孝敬之资,询问起父亲的情形。
“等人回来了,你们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吗?”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道,“万岁对你们冉家可算是照顾有加,不辞辛劳地召见你们侯爷,放心吧,听我的,错不了!”
另一边,大伯母挽着母亲的手,笑道:“千盼着万盼着,总算到了这天!弟妹,往后这家里就有依靠了!”
三婶娘面上无光,却也在念了几声保佑,抱起冉念烟放在自己膝头,擦着毫无泪痕的眼角,问道:“盈盈可还记得你爹爹?”
冉念烟道:“记得,常常梦见爹爹回来!”
大伯母笑道:“二叔看见盈盈出落得这般灵巧懂事,还不知要乐成什么样子!”
她随口应和着两位嫂子,心里却跳如擂鼓。
冉玠已长得这么大,丈夫又耽误了两次春闱,她本以为那个人回不来了,她起码能笑到最后,可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她不由得生出一败涂地的危机,可徐问彤正当盛年,难道要指望她生不出子嗣?
冉念烟看着三婶娘,不难想象出她心里的波诡云谲,可在绝对的正统面前,阴谋诡计算得了什么?
寿宁侯回朝不仅是冉家的事,更是朝廷的事,有一套诸如谒皇陵、祭祖先的繁琐礼仪,都是小孩子不能参与的。
她看到父亲,已经是三天后,那天喜枝、琼枝、流苏还有奶娘用自己的月钱摆了一桌菜肴替她庆贺,喜枝用筷子尖蘸了一点酒给冉念烟尝。
“喝了这酒,就消了往日的晦气,小姐也沾沾喜气!”喜枝笑道。
琼枝笑道:“莫叫小姐吃醉了,等侯爷回来看见一只小醉猫!”
众人跟着笑起来,只有流苏端着酒盏,却忽然叹气:“这酒还是紫苑留下的,她却瞧不见侯爷回来了!”
其余的人都静下来,没人说话,还是奶娘往流苏碟里夹了一块蟹肉,张罗道:“说这个做什么!等侯爷回来了,不许提紫苑半个字,夫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说,明白吗?”
众人都点头,随后又把冉念烟妆裹一番,缂丝粉袄,杏黄褶裙,真是粉雕玉琢般可爱。
耳听得院外有喧哗声,流苏站起来叫道:“来了来了!”
门外的传来“侯爷回来了”的通报声,冉念烟忽然想到,她已有很多年没听到这句话了。
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从光中走来,她想起重生时看到的父亲,三年过去了,他的面目愈发沧桑,经历的艰辛困苦可想而知,鬓发竟白了几丝,唯有眼中的英气和挺拔的身形一如往昔。
“爹爹?”
她言语间的犹疑让父亲红了眼眶,一把抱住女儿,离开时女儿还尚在怀抱中,如今却已是个大姑娘了,自他回来,虽觉得斗转星移,却未感到物是人非,只有看到孩子时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冉念烟回来已四年有余,仍旧时常感到虚幻,此时此刻,她想对天起誓,就算是梦,也请永远不要醒来。
当晚,他们依旧去慈荫堂用膳,一切似乎和离开前一样,只有三年的时光像是被偷走了,让孩子长大,让大人苍老。
直到晚上,夫妻二人才有时间独处,母亲自觉容光暗淡许多,不免叹息,净过脸,打开玉簪粉盒,细细地沾了些香白轻柔的妆粉在面颊上晕开,染上层薄薄的胭脂。
父亲从背后环住她的脖颈,拔下她的发钗,让黑发披散下来,笑道:“夫人玉貌朱颜,还和从前一样,我却老了。”
母亲伸手抚过他过早染上霜华的鬓角,依偎在丈夫胸前,听那有力的心跳声,他的胸膛上又添了伤疤,手上有冻伤的痕迹。
“对不起……”她道,“如果不是我任性,让你去定襄,你就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止住:“不怨你,都是命。”
他抱住妻子,任由她在自己怀中痛哭,将隐忍了三年的眼泪悉数倾泻。
厢房里,冉念烟紧紧搂着奶娘,似乎这样才让她感到安全。父亲回来看似是好的转机,可她却隐隐感到不安——之前的种种,让她意识到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今生向前世的宿命靠拢。
是命吗?不如说是人的yù_wàng,哪怕是前世今生,同一个人总会做出相似的选择,所以母亲会让父亲离开宣府去往定襄,大伯母会盼望堂姐进宫,三叔父会纵情声色,这些都是yù_wàng所致,而非所谓的宿命。
那她自己呢?她想让父母安好,想远离宫廷,想除掉徐夷则,这也是她的yù_wàng。
所谓的命,不过是所有人yù_wàng的累积罢了。
也许是觉得亏欠她们母女太多,父亲并没有急于向朝廷请求官职,依旧保留着宣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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