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从来没乘过步辇,却要笑着仰头和高坐在辇上的斓凰寒暄,不仅斓凰,还有斓橙,斓紫,还有那些得宠的嫂嫂们。都说宫里最是等级分明,法度严谨,其实完全不是,荣宠,就是通过超越等级,逾越法度体现的。同样是公主,待遇天差地别。
她长到十八岁,唯一超过份例的赏赐,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天,父皇额外赏她的赤晶项圈,除此一无所有,她甚至不能在请安或者饮宴时,靠父皇母后近一些。即便靠得近,又能如何呢?在各具美貌,能说会道能歌善舞的姐妹之中,她还是默默无闻,毫无光彩。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很难会有凌厉的性格。
一度,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宫廷是个充满杀机的地方,弄巧成拙的话,结局还不如安守平庸。
斓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年斓紫的母亲得宠,晋封了贵妃,斓紫得意起来,行止间有了和斓凰争宠的意味。父皇赏了斓凰赤月骢,斓紫就缠着父皇非要得到踏雪乌。一来二去,皇后娘娘和斓凰就忍无可忍了,一道旨意下来,斓紫前往北漠和亲。贵妃和斓紫慌了,哭求多时,父皇完全不为所动,平常的宠爱迁就也消失不见。斓紫只得含泪远嫁,二年就死在偏僻闭塞的蛮夷之国。
北漠派人来求亲的时候,人人都说皇上会选丹阳公主,因为丹阳最不得宠,嫁到那种地方皇上最不心疼,没想到事情的结局,是斓紫的悲剧。
斓丹在暗自庆幸之余,更加觉得自己的忍耐和柔顺是对的,至少没有刻意暗害她的敌人。
可身为皇女,命运就是最大的敌人,她虽然躲过北漠和亲,却躲不过示恩下嫁。父皇要把她嫁给文悦侯的次子,那个只知花天酒地的不堪之人,只因为文悦侯的长子镇守南岳关隘有功,除了加官进爵,对于手握兵权之家,自然要联姻优待。大公子已经娶了大公主斓青,不可能再娶一位公主,只好施恩于二公子了,哪怕明知他品行不佳。
如果没有申屠铖,她或许又和以往的十八年一样,牙一咬眼一闭,哭几天,平静地接受父皇的旨意了。可是,她心里有了期待,对未来存了希望,于是就有了抗争之意。抗争,在宫里,往往就等于野心和阴谋,那个在她生命里闪闪发亮的人,信誓旦旦对她说,只要让太子提前登基,赐婚自然取消,他成了重臣,顺理成章地可以娶她,幸福相守。
她在申屠铖的眼睛里看见了光彩粲然的将来,可真要动手下毒,她到底少了勇气和阴狠,不免举棋不定,迁延犹豫起来。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偏偏派了贵妃来劝慰,劝她接受旨意,嫁给二公子。贵妃明知这项任务是皇后对她的嘲讽,却又无法拒绝,一腔怨愤自然就撒在了比她更无助的斓丹身上。
贵妃对她说,你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生在皇家,又无母系扶持?谁让父皇对你不够宠爱?
斓紫当初何尝不是相同的处境和绝望?
贵妃的表情,让斓丹刻骨铭心,那是无尽的屈辱和无奈,皇后娘娘就是要狠狠抽贵妃耳光。贵妃怎么了?谁让你不是皇后呢?斓紫得宠又怎么样呢,谁让她比不上斓凰?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斓紫也死了,只要皇后娘娘想起来,就有的是办法继续羞辱贵妃,无情撕开她心中隐痛。
斓丹看着贵妃离去的身影,不由想,今天晚上贵妃入睡前,会不会也忍住心里所有的悲痛,对自己说,明天一切都会过去,会忍下,会遗忘?
她怜悯贵妃,也怜悯自己,这金砖碧瓦的宫中,若做不到至高至贵,就该想办法离开。
她下定了决心,她忍得太久了,忘得太多了,被逼到绝路,便想着为自己赌一把。毕竟,她现在还有申屠铖的爱,她还有筹码,等申屠铖心灰意冷而去,她还能剩下什么?
斓丹又想起二姐骂她的话:你真以为申屠公子会喜欢你吗?照照镜子吧!
她照过镜子,可爱情蒙蔽了她的双眼,她根本没发现,自己没有赌一把的本钱。
门被礼貌地敲一敲,不等她应声,便被推开了。两个丫鬟抬了架半人高的铜镜进来,稳稳地放在明亮的西窗前。
斓丹起身,愣了愣,无力地苦笑了一下,老天爷对她的嘲讽还没完么?
申屠锐披着锦裘悠悠地跟进来,笑着向她一招手:“过来。”
斓丹住过了乱葬岗的草屋,和素不相识,瞧不起她的老头朝夕相处,一大早被申屠锐这样堂而皇之闯进房来,倒也没觉得怎么局促。
她坐起身,随意拢了下披散的长发,下榻时发现申屠锐愣愣地看她,眼神奇怪。
“怎么了?”斓丹摸了摸脸,沾了什么吗?
申屠锐缓过神来,扑哧一笑,有点儿自嘲的意思。“过来。”他扬了扬下巴,语气蛮横,眉梢眼角却还存留着淡淡的笑意。这样的他,竟然很有魅力,斓丹的心些微一抖,回味了一下,她也想笑了,吃过美男计大亏的人,怎么还如此轻易地动摇?
她走得慢,一瘸一拐的也不好看,申屠锐只是笑眯眯地看她,也不催促,也不搀扶。
斓丹无视他,专注地走到镜子前,慢慢坐下,细细往里瞧。
很久很久……她都无法动弹。
“葛春的手艺真不错。”申屠锐笑着说,盘膝坐到斓丹身旁,地龙烧得很热,他潇洒地解开锦裘披风,甩在一边,丫鬟默默拾起。
他凑过来,和斓丹一起看镜中的容颜,斓丹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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