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传来铠甲的声响,想是旁的巡夜兵士仍然往来不绝。
“小的先下去,免得被当刺客拿了,公主心情好了,也就回去睡吧。”永皓潇洒地一跳,消失在夜幕与宫墙的阴影中。
仰头看比盘子还胖一圈的月亮,缺了一个角,眼看就要中秋,给人一种赶不上变圆的错觉。
方才,看到大哥锁着眉,纵使先前说了许多和娘亲有关不中听的话,这会儿他的伤心是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来的,可是他仍旧不理解娘亲,就连盼晴,也是在听了二哥的话,才知道娘亲这么多年有多孤单。
与一品大将军早就是多少年前的过往,赐婚之后,她对二皇子是满心欢喜的,早就听闻,他是个怎样能文能武的皇子,而她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能有这样的指婚,着实超出她对自己人生的期待。
然而,大婚之前,她的父亲将两个女儿召到书斋一番深谈,这指婚,是恩赐,更是任务,她们在二位皇子身边,要照料他们的起居,也要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传回太师府里,才能更好地辅佐太子。
姐妹二人,脸色很难看,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眼后,各自回院等待大婚。
那一眼,两人以为明了了对方的意思,事实却相反。
二皇子这边,婚后二人,谈天说地,甚为合意,因为都是庶出,生出惺惺相惜的意味来,既是此生最信赖的人,她索性全盘交底,但娘家毕竟对她有养育之恩,只求来日能从轻发落。若是有来日,不管是否有来日,她都想好要与丈夫同舟共济。
谁成想,大皇子妃那边,纵使从前在太师府受尽白眼,却始终认为父命如天,虽与大皇子举案齐眉,背地里对太师知无不言。
姐妹二人因为会错了意,相互也泄了许多信息。
太子与皇子间的较量下手愈发重了,又因为这两位皇妃的缘故,变得错综复杂,痛脚一旦被抓住,总落得血淋淋的,恨意也加剧。
说好的从轻发落没有实现,太师府全府上下一片血海、姐姐自缢前对二皇妃痛心疾首地斥责、又想起过去自己的过失导致二皇子吃了许多苦,痛苦至极之后,好像一切就都淡了。
以为吃斋念佛、远离纠葛是自我开释的法子,其实不过自欺欺人,这么些年,她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当中,忠于夫忠于父,她都没做到,她都失败了。都说忠义两难全,到头来,她一样都没能做到,还有比她更蠢更无用的人吗?她的父亲、胞姐、甚至整个母族都唾弃她,对丈夫,她似乎又配不上他的信任。
这是怎样水深火热、自我煎熬的日日夜夜,盼晴无法身受同感,却觉得,那定是非常痛苦的。
娘亲临终前,对二哥说,人这一辈子,总难两全,至少,跟着你们自己的心,成全一样吧。
就要见到徐严了,也许是在尘世间见到他的最后一次,不知怎么的,心里堵得慌,不知单单因为这个徐严莫名让人牵挂,还是因为知道他是天上那个子煦。若只因为这个尘世里的人,他们的交言,也并不比当初第二段情史里尘世间的公子多,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呢?若因为他是子煦,他们已经八千年没有见过了,尘世间的生命如蜉蝣,几十年总能过完,为何如此坐立难安?果真是长大了一点,烦恼也多了起来。
盼晴迎着东方一点鱼肚白,揉了揉头发,翻身下去回房睡了。
她不知道见到他该说什么,一切几乎成了定局,见或不见有什么区别呢,她觉得自己幼稚。
这一觉睡得极短,因为转眼就被木鱼与诵经声吵醒,如是寺的大师们都已经入宫。盼晴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瞪着床头层层叠叠的床幔发了会儿呆。
“公主,肃亲王请您去交泰殿偏殿去。”子婵低头轻声道,特意避开左右宫女。
盼晴想了好一会儿,肃亲王已经不是爹爹了,是二哥,是徐严来了?反倒不紧不慢地坐在镜子前,“不梳二丫髻了,梳个一把头吧。”她有点看厌了自己像个小丫头的模样。
子婵梳妆是一把好手,末了还在她头上别了朵秋海棠,一如盼晴在这个尘世醒来的第一天那样,小心翼翼又精致地帮她装扮好。“一不小心,公主就长成了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走进交泰殿后,子婵就很默契地越走越慢,离盼晴越来越远。
盼晴独自走过一片松柏,绕过回廊,看到一个年轻师父靠在朱红柱子上打盹,红唇齿白的,看得盼晴直叹,这么好看的脸,别说是做和尚浪费,就是做个男子也着实浪费。
推开格子门时心跳一漏,而后整个世界都静了。
徐严背对大门,立在幽深的偏殿里,听到声响,转过身来。
两人相对无言。
“喵”的一声,冷不丁一只黑猫从他怀中窜出,贴着盼晴的腿一个劲儿蹭。
“上回事出突然,公主的猫,小僧暂时养了段时日。”他终于开口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步步朝盼晴走来。
盼晴的身后有阳光,于是他的身体、脸庞一寸寸地从阴影进入到明亮。盼晴以为终于见着了,会生出“也不过如此”的感慨;而事实是,他比心里的模样更鲜活更生动更难以放下。盼晴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因为尘世短短的一年,她突然知道了不甘,明明有这样一个人,她却要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她不愿意,若没有他出现过,她也许愿意,可现在,就是不愿意了。
背后的手终于伸到盼晴跟前,还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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