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来,可能是白天走了太多路,木兰几乎沾上枕头就昏昏沉沉的,任由困倦包裹,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睡梦中,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在一群闪耀的光斑之中漂浮,前路模糊。
伸手拂开那些光斑,向前看去,随着她迫切的心情,画面渐渐清晰。
她首先看见一颗树。
那是她小时候住的旧楼外面,大铁门门口的那颗榆树,每年八、九月,都会结一簇簇的榆树钱,淘气的小男孩,会爬树去摘。
而此刻,一个小女孩正坐在树下抹眼泪。
木兰一步一步走过去。
多熟悉啊……那就是她自己。
八岁的她,有着圆鼓鼓的苹果脸,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那一年,她的妈妈出了车祸,昏迷不醒,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她的继父虽然没有放弃抚养她,可是一个人支撑着昏迷妻子的医药费,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她。
木兰依稀记得,这一天,她得知即将转学去寄宿学校,心里害怕,可是没人可以诉说,只好一个人坐在树下无助的哭泣。
也是在这一天,她遇见了杜垂杨。
那个刚刚搬家过来的小小的少年也不过才四年级,只是个子长的高,他匆匆的经过树下的女孩,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木兰旁边,问:
“小豆丁,你哭什么?”
小木兰头也不抬,细声细气的小声说:
“我想我妈妈。”
少年杜垂杨听了,半晌没吭声,过了一会,才闷声闷气的说:
“我不想我妈妈,因为她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她。”
小木兰听了这话,很惊讶的抬起头。
小孩子柔软的内心,让她遇见比自己更惨的小孩的时候心生恻隐,想去安慰。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看见杜垂杨。
杜垂杨生了双漂亮的眼睛,眼睫毛笼罩了漆黑的眼瞳,眼底里像有团悲伤的雾气。
他其实是想妈妈的吧?
小木兰笃定的这么觉得。
杜垂杨毕竟大两岁,看见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小木兰,他从地上爬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她:
“吃糖就不会想哭了。”
小木兰愣愣的,看着这个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哥哥,觉得他浑身都在发光。
她接过那颗糖捏在手心出了神,都没注意杜垂杨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颗糖,在她的嘴里融化了五分钟。
可是在她的心里,一甜就甜了二十年。
梦境里画面流转,再定格,已经是高中课堂。
少女木兰偷眼看窗外打篮球的少年,心里有隐秘的欢喜,笔尖在笔记本的隐蔽处轻轻写下: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垂杨两个字,写的笔尖生蜜糖。
梦里的木兰旁观着年少时的自己,很想冲过去撕了她的笔记本,摇醒那个少女。
什么白马王子?不存在的!
此刻心中酿的蜜,以后都会变成腐心蚀骨的毒!
就连那首《井底引银瓶》也不过是个悲伤的故事,那垂杨白马的美好,不过转瞬即逝罢了!
画面又是一转,此刻面前已经是成年的杜垂杨。
他穿着笔挺西装,搂着蒋曼,朝她走过来,木兰想逃,可是动不了半分,避无可避,只好看着杜垂杨目光轻蔑的看着她,说:
“乔木兰,你能对我的前途有什么帮助?你不过是个备胎!我娶不到曼曼才退而求其次娶你,你居然敢逃婚?不识抬举!”
木兰浑身颤抖。
杜垂杨早不是当年的杜垂杨的了!这个人连梦里也要来践踏羞辱她!
她狠狠一挥手,一个耳光抽将过去……
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喘着粗气。
周围的夜色中依稀是酒店的布置,哪里来的杜垂杨?
不过是个梦而已……
第二天,木兰赖了一会床才出门。
开车一路往郊区方向,在城郊边缘的村子里有很多农家乐,木兰上次来的时候就去过一家,她按照依稀的记忆在那附近兜兜转转的,转了几圈,还真给她找到了。
这家小饭店换了牌匾,看着规模也大了些,门口专门浇了一片水泥地面用来给客人停车。
一个十几岁的小妹坐在门口洗菜,看木兰的车停在眼前,便笑眯眯迎上来,等木兰下车,小妹看了看她,便问:
“姐姐你是不是来过?我记得你的。”
这附近的农家乐扎堆,除了比菜色,就是比好客,两年前来过一次的客人也依稀记得,叫人备生亲切之感。
老板和老板娘是当地农民,这里的熟客都叫他们周大哥周嫂子,听起来亲亲热热一家人似的。
农家乐,自然只做家常菜,胜在守着山上的竹林、松林,食材新鲜,客人可以自己亲手去挖食材,竹笋,蘑菇甚至松茸。
周嫂子在屋里擦桌子,看见她,笑说:
“姑娘你来的正好,山上冬笋刚开始要收,现在正是新鲜时候。”
木兰被说动了心,欣然同意,跟着周大哥和另一桌客人一起上山挖冬笋去了。
周大哥很有耐心的跟客人们边寻找边讲解挖竹笋的技术要领,木兰认真的听着,等基本掌握了要领便要自己去试试。
她学着老周的样子,先观察仔细观察寻找地表泥块松动或有裂缝,再用锄头开穴挖,铭记周大哥的嘱咐没有大块翻土,以防鞭根损失和折断,很快就挖出第一个冬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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