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常理推断,是这样不错。但我怕韦守中小人得志,正在兴头上,会有意外之举。”
奕劻被他说得有点动摇了:“好,那你说说,万一他拒绝,还有什么办法让载振娶到他女儿?”他说完自己觉得不可思议,遂又大笑起来。
第22章 戏子、贝子和军机大臣
韦景煊到京城后,宛如打开一扇门,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他在桂林时几乎足不出户,到北京后,却三天两头往外跑。不仅他,莫家姐妹、祝嬷嬷、小钩子她们也是一有空就出外晃荡。
韦守中在朝中大出风头的时候,韦景煊跟着莫家姐妹光顾了无数商铺、餐馆和戏园子。
此外,他的家庭教师理查德夫人去跟来了北京。她将韦景煊带去她的洋人朋友家喝下午茶,在茶会上让他弹钢琴,唱赞美诗,还让他用法语朗诵波德莱尔的诗篇。她像她的朋友们炫耀宜兴泥娃娃一样,炫耀着韦景煊,朋友们的每一声赞美和惊叹,都加深了一分她嘴角的笑容。
韦景煊本人却不大喜欢被人这样展览,所以在参加了两次理查德夫人的茶会后,就发誓再也不去了。
韦景煊新近爱上了去戏园子看戏,或者说,他迷上了一个戏子。
这戏子叫荣雀儿,是个刀马旦,在大栅栏三庆园里扮《战金山》中梁红玉,一炮而红。这几天京城的戏迷们张口闭口,三句话不离荣雀儿。
韦景煊和小钩子在三庆园看了荣雀儿第一场《战金山》,从此后恨不得天天晚上去那里给他捧场。
小钩子不知从哪里得到一个消息,说荣雀儿为感谢戏迷捧场,决定连续三天,从买票看戏的观众中抽取一人,在戏散后亲自领他去后台参观,并让他看自己卸妆。
小钩子把这消息告诉韦景煊时,兴奋得五官都扭曲了,她说:“这样的机会,以前从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了。小姐,我们一定要去啊!”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能很顺口地称呼她家“小少爷”为“小姐”了。
韦景煊也很激动,但他说:“确实机会难得,但这三场戏的门票,想必也要翻个几番了。”小钩子愣在那里。韦景煊笑了,“去,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若不去,再告诉两位太太。只要他们中有人去,咱们就能跟着白蹭一场戏。”
小钩子忙去传报。韦景固、韦景广二人都说要去。韦景煊不知又跟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自愿多买两张票,带他和小钩子同去。
戏票如韦景煊所料,比平时贵了至少三倍。很多人有钱也没处买。
小钩子凭借她疯狂戏迷的灵敏嗅觉和私家渠道,为他们弄来了一层中间池座的票。
演出当晚,韦景煊和小钩子坐韦景固的马车,早早到了大栅栏街。
天色尚亮,街上已经人流涌动。空气仿佛沾染了行人的情绪,也弥漫起一股不同寻常的激越气氛。人与人擦肩而过时,常常以眼神探寻和交流,一旦明白对方也是来看晚上荣雀儿的戏的,便互相微笑,宛如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共识。
华灯初上,三庆园里终于出来人准备开门。人流从附近商铺涌出,往门口汇集。园子里出来十几人维持秩序,引导着簇拥成一堆拼命往前挤的人排成两列长龙样的队伍。
韦景煊他们跟着一楼的队伍慢慢走到了门口,小钩子伸着脖子看前面的人检票。检票的旁边还站着一人,他盯着韦景煊看个不停,检票的刚拿了韦景煊手上的票,他就把他拉到一边去了。他们这边的队伍因此停滞不动。
排队的人开始抱怨起来。
幸好检票的很快又回来,将手中票根还给韦景煊,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票根别扔了,待会儿凭票根抽奖的。”
小钩子一听,脸色刷白。
韦景煊他们经通天门楼,穿过一条十米长的幽深过道,就到了一个长方形的戏厅。
他们跟随人流,缓慢移动。
一层戏厅中间池座,三面环以廊座,四角设楼梯通往三层。韦景煊他们托小钩子的福,买到的是池座前排正中央的位子。韦景煊一坐下,抬头就是戏台,近得仿佛伸手就可以碰到台上道具。台两侧柱子上的对联也清晰异常:“假象写真情,邪正中奸,试看循环之理。今时传古事,衣冠粉黛,共贻色相于斯。”
《战金山》讲的是大宋年间女英雄梁红玉率众抵抗金兵入侵的事。荣雀儿扮梁红玉,他在台上一亮相,便赢得满堂喝彩。
小钩子全情投入,看得眼都直了。韦景煊虽也不错眼地盯着荣雀儿身上金光闪耀的火红水靠、绒球盔甲、黑金长翎……如痴如醉,但他生性多疑,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难以释怀。
中场休息时,韦景煊偷偷问小钩子:“你觉得不对劲吗?”
小钩子连忙点头。
韦景煊眼睛一亮:“你也察觉了?”
“嗯,门口检票的小哥,似乎认识小姐。”
“他认不认得我且不论,但你看我的票。”韦景煊将自己的票递给小钩子。小钩子呆呆不明所以。韦景煊说,“呆子,票换过了。我记得票上数字,原来肯定不是这个。”
小钩子跟主人性情不一样,她听这么说,脸色再次因狂喜而发白:“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那个检票的看小姐目光不同寻常。我们常来看雀儿的戏,他八成看上小姐,偷偷关照检票的人把中奖的票换给你,好私下和你相见。你等着瞧,一准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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