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堂说:“你先走,别管我了。”
韦春龄说:“明堂哥哥,你信不信我?”
“大家都是同盟会兄弟,我自然信你。”
“好,那你别用劲,只当自己是个沙包。”
黄明堂还来不及回话,就被韦春龄拎起夹在腋下。她放开脚步,一眨眼功夫,就跑到桥的尽头。
烟雾消散,在桥尽头等待的人影终于清晰起来。他们一共两个人,一个长身玉立,面貌英俊,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神情之中却带着惯战沙场、历经死生的人独有的冷漠与镇静。高高的眉骨投在眼睛上方的阴影,又同时显示了骄傲与抑郁。这人不是别个,正是不久前在沁雪园擂台上被韦春龄一枪扎伤的侯英廷。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和他差不多高,却几乎是他一倍宽。那人穿着草编短衣裤,露出来的四肢肌肉虬结、黧黑如铁。一张脸实在不似寻常父母能生出来的,倒好像被人施了咒语,才能丑得如此人神共愤。他呆滞而木讷的神情,又为他的丑怪更增添了一重令人惧怕的魔力。
侯英廷本来等得不耐烦,待见到韦春龄,不由得一惊。
韦春龄也是吃惊,瞪大眼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侯英廷说:“不碍事,我来探望一个老友。”
韦春龄如有所悟:“我舅舅接待的那个客人,原来是你吗?”
侯英廷笑说:“莫佑卿是你舅舅吗?”他说着看了眼仍被韦春龄夹在腋下、昏头昏脑的黄明堂,又露出微妙一笑。
韦春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侯英廷从她身边绕过上桥的时候,忽然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现在最能打动你舅舅的,是官职。”
韦春龄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和那个古怪的随从已经先后上了桥,很快,他们的背影就被游动的云气遮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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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记忆的确不可靠。
韦春龄记忆中的莫佑卿,也是祝嬷嬷口中经常提起的莫佑卿,是一个又黑又高,长着两撇弯刀状上翘胡子,宛如《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中的盗贼般人物。实际一看,莫佑卿中等身高,一把山羊胡,两只时而憨厚天真,时而狡猾冷漠的眼睛,和随处可见的中国农民没什么不同。
莫佑卿对韦春龄他们的到来表示了异常热烈的欢迎,对他的“外甥女”是同盟会一员之事格外赞赏。
黄明堂终于知道了“小景”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韦守中的小儿子,不免惊诧。
黄明堂将冯乐在信中的意思又口述了一遍。
莫佑卿谈到正事,马上冷淡起来,敷衍说一定帮忙。
黄明堂心下犹豫,想:“这人若不是真心帮我们的忙,我还要不要将进攻镇南关一事告诉他?”
他看了眼韦春龄。韦春龄会意,说:“舅舅,清廷这些年对外屡战屡败,卑躬屈膝;对内则丧心病狂地搜刮民脂民膏,从去年起,江西、湖南、广东等各地人民纷纷爆发起义,大清气数将尽,所差不过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刚才错身而过时侯英廷对她说的话,她想了想,继续说,“舅舅,我知道你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在凭祥一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向来关心我们广西人的利益,广西人也当你是活菩萨。偏偏清政府妒贤嫉能,始终不肯封你一官半职。同盟会就不同了。孙先生曾对我们说过:只有当地人才真正懂得如何治理当地人。这次我们过来前,他又对冯司令和我们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请得舅舅出马,和我们一起攻打镇南关。舅舅,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当个没名没分的土司吗?望你能趁势而起,莫要辜负孙先生和我们大家的希望。”
韦春龄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嘴皮子上下一翻,道理涛涛流出。莫佑卿先还有疑虑,待听她说到“封官”的事,不由得脸膛通红,山羊胡子似要离开下巴飞去。他一拍桌子:“景煊,你身上到底流有我们莫家的血,比你那个阴阳怪气的爹强多了。唉,我在这里,天高皇帝远,说什么不算不过问他们讨一个正经的官职,他们一个个推三阻四、拖到如今。这样的政府,怎不叫人心寒?”
等他抱怨了一阵子,黄明堂又问他合作之事,这次,莫佑卿明确提出他的诉求----一旦同盟会推翻清廷,建立民国,凭祥这带,须正式划给他管辖。
黄明堂说这事他做不了主,得回去请示冯乐,不过依他看,这带本来就是他管,且管得井井有条,不过是一个名分的问题,十有八九,冯乐会同意。
之后,他又问起进攻镇南关之事。
莫佑卿说:“这个容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攻关?我和小陈打声招呼,到时你们只管爬进去就行。”
第16章 飞夺镇南关
莫佑卿的诉求,如黄明堂所说,马上获得了上头批准。莫佑卿心满意足,立刻替同盟会和镇南关帮统陈炳昆进行了疏通。
十二月一日,冯乐带领凭祥一带的同盟会成员,和另一批从越南同登、那模赶来的同伴在弄尧莫佑卿家中集合,由冯乐分配枪支弹药,布置作战计划。
他们总共百余人,分成三队,趁夜散布到镇南关附近的山冲里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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