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从阿三额上滑落,她的腹间同样绞痛,而她眼中,慢慢燃起一种疯狂的火焰:“他把我卖得远远,卖到袭香楼。赤哥哥,人尽可夫你知道吗?我昭寒,哈哈,昭寒竟然人尽可夫!赤哥哥,我以为我死了,我早当昭寒死了。可是,可是你出现在这里。”
“昭寒的恨和怨,使阿三在看到你的那一瞬变成昭寒。”
冷意,沁骨。
“昭寒活着,就只有恨和怨。”
痛,入心肺。
“昭寒很累,活着,好累。”
好累,所以,我不要活了。
“这□□,是我很早很早以前就买来带在身上的。没想到,没想到我终究用了它...”在最耻辱、最疼痛、最不堪的日子里没有用,反而,在终于有一个家可停留、有一个人可依靠时,用了。
朱赤的脑中再无条理可言。张善人、袭香楼,原来她身上最切实的伤害,竟来自于他和姬烨!自认聪明的做了安排,不负责任的甩手不管,泽世王毁了自己的家,而他与姬烨,直接毁了她的一生。他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任由肚中的疼痛扩散漫延。可是阿三不能就这样死了,从头到尾,她都是最无辜那一个。朱赤顾不得男女之别,强撑着搂住阿三:“别傻!阿三别傻!你有周逸,你还有周逸!我们去找大夫,我不能让你死!”
“周逸?”她茫然失笑:“赤哥哥,我知道周逸对我好。可如果我是昭寒,他配不起我,如果我是阿三,我配不起他。你知道的,我们本来就不会在一起的...”气息渐弱,阿三的身子滑落地上。不,是昭寒。她已经痛得无力睁眼,她的意识越来越远,她恍忽看见自己回到年少:“父王...昭儿好痛呢...”
昭寒、昭寒、昭寒。
随着心口另一种疼痛,朱赤,失去了意识。
第16章 (十三)不可言喻
朱赤在一阵琴声中悠悠醒转。
朱赤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艰难睁眼,有微光映出四周。斗室,桌椅,而他趴倒在地,依旧是阿三的小房间。意识渐渐回归,猛然大惊:昭寒!
怀中自然空无一人--昭寒呢?
忙挣扎着站起。四肢酸软,像是大病初愈,而腹部的绞痛变成隐隐作痛。光是这一站,都花了全身力气。站定了,便发现周逸正坐在桌子对面。
没错,周逸。
淡漠地、无声地,抱着阿三坐在桌子对面。阿三不动,他也不动。阿三不说,他也不说。只不过,阿三双唇泛黑,而他泛白。那把古琴,横横搁在桌上,比桌子还长出一截。他伸了右手,单调地、机械地,一根弦、一根弦依次挑过去。
叮。叮。叮。叮...
无轻,无重,无调,无歌。
就这么一根弦、一根弦依次重复。无轻无重,一如他无悲无喜。
朱赤不知道他进来多久,不知道他弹了多久。他心里的乱,使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摆放什么表情。
哈哈哈。
朱赤冲出房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冲出房门。只是感觉好难受,非得有什么来干扰这个难受。他的头狠狠撞在门框上,他只知头上一凉。脚被门槛绊得往前扑了几步,他只知地面晃了几晃。然后就是跑,一直跑,在一片黑暗中拼命跑。
跑来跑去,都在黑暗中。
直至累了,累得举不起步了。他便停下来呕,腹间的痛让他不得不呕。呕吧呕吧,把体内一切自己不喜欢的不能承受的脏的坏的全都呕出来,他不是朱赤,他不是!
有生以来,第一次厌恶自己的所为。本以为朱赤代表热血,本以为朱赤待人宽厚,本以为朱赤不会犯错,却原来,朱赤虚伪冷血,朱赤害了昭寒性命,并且说不定还害了很多人性命。
啊!我不是朱赤!
他喊,喊得声嘶力竭。耳听有人开窗,有人怒骂:“哪个酒鬼半夜三更叫神?死远点叫!”
哈哈哈,酒鬼?他但愿自己真的只是个酒鬼。
他跌跌撞撞又往前走,他已经跑不动了。
“爷!爷!”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然后,一丝光亮照来。小六,是小六提着灯笼找来了。他抢过来扶住朱赤,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惊讶和焦急:“爷!你这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走开!”猛推开小六,朱赤惨白的脸色恶如鬼煞。小六一个不防被推开三四步,打个颤,愣住--怎么了?爷这是怎么了?
“猪猪,人扮鬼会吓死人的!”声音轻轻脆脆,不用说,是鱼鱼。她冷不丁从一片黑中冒出,挤进灯笼的照射范围内,伸手就想摸朱赤脸颊:“咦?脸色不对,你又中毒啦?”
“走开!”依旧那两个字,只不过,他的力气没能推开鱼鱼。鱼鱼反手抓住他的腕,她的声音已没有笑意:“别玩了,你身上有毒。”
“玩?”朱赤的目光突然凝聚,夹杂着自身的痛剑般刺向鱼鱼:“你说我在玩?”他比任何时候都要鄙夷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永远不知伤痛的笨女人:“林、鱼、鱼!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一样只知道玩吗?你以为这世上只有玩一样事情吗?你以为活着就是为了玩吗?我朱赤告诉你,我看、不、起你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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