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按规纪先来了些文件宣读及案件陈述,待上下人等进入审案状态,朱赤和颜转向张仕图:“看大人劳累过度,昨夜都忙些什么?”
张仕图费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压下欲脱口而出的呵欠道:“王爷为开沙府百姓躬身在前,下官又岂敢称‘劳累’?今日失态只因下官怕证据有所遗漏,昨夜和田先生又和推敲了些时辰,还望王爷恕罪。”
“大人辛苦了。”朱赤悦色不变,呷口茶续道:“那么,我们就从开沙府帐房的帐本开始如何?”
“是是。”张仕图额上细汗粒粒,转头向田见溪:“先生,务必把帐本‘全’都呈递给王爷过目。”
“没错没错,别拿漏了。”朱赤追加一句:“特别是今年三月朝中拨下来的那笔银子。”
此话一出,张仕图当场白了脸色,口里一迭连声“是是是”,镇定与睡意全失。田见溪干脆脚下一软,好在扶了张仕图椅背才没坐到地上,挣扎站起去拿帐本。
三月,正是三月那笔银子未能与莫浅言记的帐对上!而最该死的是,昨晚两人明明已经发现这个大疏忽、明明要改过来,怎么会在动笔时睡了过去呢?王爷一开口就提到三月,难道他...
“张大人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这边拿点药吃吃?”鱼鱼灿烂的笑脸从桌那头探过来,一副助人乃快乐之本模样。
药?张仕图心中一凛--没错!昨夜定是被人下了药,才会睡死过去。而这下药的人,除了这害他孩儿不能说话的妖女,又还能是谁?惊惧交加,他张仕图纵然城府再深,也做不到若无其事。
“这核对帐本嘛,当事人都得在场。江龙,提莫浅言。”朱赤故意略过张仕图的失态,径自下令。
待田见溪把帐本送到、江龙把莫浅言带到,张仕图不愧老奸巨滑,心中已定:莫浅言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一口咬定官银已悉数交给他便可。再加上自己身后是皇上宠妃淑妃、淑妃身后是以她父亲为首的一班朝中老臣,时逢新君初立,即使真有什么证据握在手里,作为辅政王的朱赤不可能不顾及这层层利害关系,而为了一个莫浅言便将自己当场拿下问罪。
只要能争得些许时日,他张仕图便有逃过此劫的机会!
莫浅言依旧昨日装束,跪在地上不言不动。张仕图喝问:“堂下所跪者何人?”
这一问是开堂审案的必问句,被审的人首先要自报姓名。若人犯不能言语,便由旁边的书记官作答。那书记官大嘴一张,正要照本宣科,却听一个声音道:“草民莫浅言。”
声音因嘶哑、无力而几不可闻,却--实实在在、真真确确由莫、浅、言所发。
张仕图愣。
田见溪骇。
鱼鱼笑。
而朱赤的目光,也实实在在、真真确确由温和化作凛咧,直直射向张仕图:“大人,开审吧。”
开、审、了!
只不过,被审的人成了张仕图。人证、物证俱在,朱赤又以王爷身份压场,江龙提点,张仕图势如山倒,并顺便审出其它如受贿卖官、霸人产业、张吟邦强抢民女、鱼肉乡民等案,数罪并罚,张仕图当日斩首,张吟邦及牵涉人员各有刑罚。
“你!”张仕图犹自不信朱赤竟如此果决,快刀斩乱麻。
“我灿月国,不容你们这种父母官的存在。”朱赤敛了凛咧,依旧“和颜悦色”,笑吟吟看向张仕图,似乎刚才那一连串的步步紧逼,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意思:“至于淑妃那边,自有皇上安抚,张大人就请放心。”
笑得风清云淡,说得无足轻重。朱赤最后呷一口茶:“这回的茶香,总算对味。”起身退堂。
堂后城中名医齐集,再加上鱼鱼身上现有的一些伤药,即刻着手莫浅言内、外伤的治疗。朱赤亲到法场监斩,昭告天下官吏应廉法奉公、爱民如子。又命随行人员接手灾银安置工作,到各灾区实际发放。稍后略事休息,便拟了官文,任命莫浅言为开沙府代理知府,江龙原职辅佐。又写下奏折一封,奏请天子任命莫浅言为开沙府新一任知府,封江龙为勇义将军,命人快马送回宫中。
待手边的事都告一段落,已是掌灯时分。从一堆案卷中抬头,一颗放大的人头明晃晃撞入眼帘。朱赤大骇,底气一泄,上半身跌入椅中。距离拉开,这才看清那人头所有者正是林鱼鱼。
鱼鱼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双手托腮,似笑非笑趴在案头。“嘿嘿嘿嘿。”这就算打了招呼。
可怜的朱赤,本就被开沙府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容易松口气,又硬生生被这麻烦精吓一跳,不由自主那股火气便窜上心头:“你一个女孩子家,到底懂不懂礼法?”
“什么才算是礼法?”鱼鱼不耻下问。
“‘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本王和你非有行媒,非受币,本王的房间你便要‘非礼勿进’。”
“非有行媒,非受币?”鱼鱼干脆把屁股挪到案上,两脚离地晃悠起来:“可我救你在前,相约在后,这一恩一约,对君子你来说可比你说的那两样要紧得多。既然我们深交至此,你房间我是‘进退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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