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得甄柔把一切都摊开了说,甄明廷无法再回避了,他们与甄志谦已然不在一条道上了,甚至早有隔阂。
这个认知,让他适才的激动荡然无存,好似霜打的茄子,人一下子蔫了,颓丧抚额道:“可是……阿柔,我总不能拿你的终身幸福去换前程。”
甄柔温柔一笑,软语道:“正如阿兄不舍我远嫁,我又岂能看着阿兄,还有家族的前程无妄呢?”
甄明廷放下抚额的手,望着甄柔痛惜道:“可是这不该你来承担!”
甄柔凝目回视,目光渐渐变得深远,有着不符年纪的冷静,道:“阿兄,你我皆是甄氏一族的儿女,都当承担家族的兴衰,并不能因我是女子而例外。”
甄明廷一怔,目光复杂,半晌痛恨道:“终归还是我做得不够,不能护你无忧,才累你不得不牺牲婚姻。”
这大半年来甄明廷是如何努力,如何改变,甄柔都看在眼里,遂摇了摇头,道:“不,阿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要妄自菲薄。再说----”
尾音拉长,微微扬眉,望向门外的艳阳天,似反射性的眯了眯眼,徐声道:“我并不觉得牺牲了婚姻。曹家俨然已有北方霸主之兆,比起薛家的势头更猛上几分。而曹劲头上虽还有一位曹二公子,但是却乃继室所出,曹劲自不会将嗣子之位拱手相让。自古夫贵妻荣,堂堂北方霸主之妻,我若能嫁,又岂是牺牲?”
甄柔说得语声平常,甄明廷却听得再次一惊。
在他的眼里,甄柔是一位乖巧贴心的妹妹,更是一位兰心蕙质的名门贵女,虽让家里娇惯得偶有些小任性,却不失纯真本性,很有几分淡泊名利的清高。
然而眼前的女子,仍是一样的美貌,说出的话却绝不是甄柔会说的,会看重的!
甄明廷一惊之下,回过神来,认为甄柔说的这些,只是不想让他自责。
甄柔了解自己的兄长,见甄明廷神色便知他的想法,于是低声一笑,继而又道:“阿兄你真的不了解女子。世间女子择夫,要么为人,求他一颗真心,哪怕挨饿受冻也无妨。要么就为财帛或权力。我曾交付真心于薛钦,却被他为权势而弃。所以,我现在择夫,想求的就是那权力。”
甄明廷摇头道:“不是这样,我知你求的是真心,不然当初也不会极力排斥曹劲联姻的想法,更不会选择周煜。”
见甄明廷仍不愿意相信,甄柔也不着急,依然慢条斯理的徐徐道:“女子改嫁合离都乃稀松平常,何况我不过一被退婚女子?可是甄家势微,曹、薛两家又迟早将有一战,是以,我实难相信曹劲会真心愿娶被对头抛弃、视之为妾的女子为妻。我不敢冒险,因此才愿低嫁,选择了周煜。”说到这脸上扬起自得而惊喜的笑容,“不过现在不同了,曹劲已经光明正大的下聘了,我怎能再放弃?”
一字一句,都是有理有据,似乎真是甄柔内心想法。
甄明廷呆了一呆。
甄柔见甄明廷终于动摇了,旋即神色一正,郑重的看着甄明廷,一字一顿地道:“阿兄,让我嫁吧!联姻不仅是我所求,也与你乃至家族有利,此一举二得不是正好么!?”
甄明廷心慌意乱,今日发生了太多意外,甄柔的话更带给他太大震惊,摆了摆手,吃力道:“阿柔,先这样吧,容我想想。”
甄柔闻言一笑,不再劝了。
曲阳翁主一直高坐案前,看着坐在左右两侧的一双儿女交锋,她是左也难的右也难,见状终是有了妥协,对甄明廷道:“既然我们要与曹家联姻,曹家的人就不可怠慢,你先好生招待。”
吩咐的话说完,已然表明了态度,竟是一拳定音敲定了婚事。
甄明廷呢喃了一声“母亲”,终是在曲阳翁主冷硬目光下咽了所有的话,起身一揖,应道:“喏。”说罢,转身而去。
看着甄明廷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曲阳翁主目光莹然,长声一叹,道:“阿柔,委屈你了。”
母亲少有的叹然软语,让甄柔再也无法强撑了,她遽然离坐,扑到了曲阳翁主的怀里,哀泣道:“阿娘……”
曲阳翁主张开双臂,像儿时一般揽甄柔入怀,听到那一声哭泣的“阿娘”,不由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将泪意逼了回去,轻轻拍着甄柔的后背,无声抚慰。
此时,所有话语,已然苍白。
唯有母亲的怀抱,可以让她寻得些微慰藉。
甄柔在曲阳翁主怀里放任哭泣,她知道既然选择远嫁曹劲这一条路,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可以软弱的资格了。
她哭了很久,等到满腔愤怒、不甘、无奈……纷杂的情绪发泄了,她抬起头,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吸气道:“母亲,没事了。”
曲阳翁主松开甄柔,道:“哭够了?”
甄柔因哭得太久了,打了一个嗝。
曲阳翁主将随身的手绢递给甄柔拭泪,又等甄柔收拾好情绪,方道:“像曹劲这样手握大权的男人,容不得人拒绝、忤逆!你既决定嫁他,多少顺他些意,随他的人回彭城待嫁吧!”
甄柔拭泪的动作一顿,低低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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