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杜郎中早年间在湖州开馆行医,也没少于官吏商贾之间走动。如今年迈归乡,多少还是有些见识。方才在外堂见了这位允禟,只觉得这位老爷的器宇言行不似市井富贾,比那县府之内的官老爷还要多几分威严。于是便也知道,这一家外乡客定是有身份的人。
可不是,刚一转进内宅,便有一姑姑上来引路。这姑姑钗环素净、衣容简朴,举手投足间有礼有节,远不是大户人家的嬷嬷可以比拟。
杜郎中谨慎的踏进寝室,心道这里面病着的夫人想必身份尊贵。不料却见一位年轻女子盘坐于榻上,即便是辫起了辫子、著着长衫,杜郎中也笃定自己看到的分明是一位女子,只是这做派形容哪有一点女子的温婉。
胤禩知道九弟请了大夫,便叫方若去迎。碧云原是要落下帷帐来为主子遮蔽,却被胤禩阻了。如今改头换貌,胤禩自然是做好了大方方见人的架势。
见这老郎中缓步进来,似是微惊,但却也极快的反应过来,行到胤禩前方,抱拳施礼,并未敢有异样。
胤禩瞧着,知这位老先生见过几分世面,性情沉稳,医术虽不敢比刘太医,但想来不差。便开口问了老先生好,随即掀起袖管,将手搭在脉枕之上。
杜郎中心暗道:这一家看似商客,只怕这身份远非富贾这么简单,少说也得是官家出来的。于是打定主意不多看不多言,只顾看病就好。
这脉刚一搭上,杜郎中不得不抬眼看了看胤禩。号了片刻,便收了手。
老郎中这一抬眼,胤禩心里咯噔一下几近寒冰。刚想开口问,便见老九按捺不住,也进了后堂。
“老先生,这病看得如何了?”允禟自进了这独院后,便也不拘着那些,平日里往八哥这屋里也没少跑。
但杜郎中此刻倒是有几分拿捏不定,这榻上端坐的这位年纪轻轻,定然不是这位老爷的正堂夫人。
瞧着屋里伺候的一老一小两位家婢,可都是不俗之相,可见这位不像是给人做小的主呀。
难不成……杜郎中不想还好,这么一琢磨倒是偏了。
烟雨江南,水软风轻,不乏名楼画舫,自然有的是才子佳人骚风弄月。
杜郎中这么一想,便自以为明白了这一家乔装改扮别有乾坤的意味,只是不便言明罢了。
于是杜郎中拱手道,“回禀老爷,这位姑娘是有喜了。”
大夫这话一出口,胤禩险些周了茶碗。他自方才这杜大夫别有深意的眼神里,便已猜出七七八八,原是做足了准备,定不至于有何失态。但没成想这老朽竟不当不正出来这么一句,试问谁家养出来的闺秀姑娘能凭白有了喜,这一声“姑娘”分明是把自个当风尘女子了,还不如做个“夫人”侍妾呢。
而允禟登时便青了脸,杜郎中一见便知自己失了言。只是任他换其他词句,也难改允禟此刻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窘迫。
胤禩按捺下来,给方若递了眼神。芳若姑姑会意,将老郎中领了下去。
碧云退至屋外,允禟这才略缓心虚,吞吞吐吐问道,“八哥……这……这要如何是好?”
胤禩颇有些负气的靠向床边,思索片刻道,“休整两日,咱们到了杭州再做计较。”
允禟点头附和,只能称是。两人又沉寂了片刻,允禟见方若回转,八哥面露憔悴,知道这是要休息了,这才退出内宅。
那杜郎中刚从下人手上领了银钱,心里正在忐忑,见主人出来,才递上一纸方子,“老爷,依老朽方才诊看脉象,夫人身子寒弱,这是老朽开的保胎药。”
杜郎中觉出方才轻视了里面这位的身份,在门外好不捶胸顿足,如今见主人过来,自然是要找补回来。这保胎药也算是他多年精研的方子,想必这一家也是用得起其中药材的。
允禟拿过药方,面色却不曾好看几分,仿佛拿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该如何处置。
见主人家这副愁苦模样,杜老先生真真是又憋出一身的汗,想着还是赶紧走为上策,却听见这位主子轻声问道,“依老先生看,若是……”
允禟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抬手做了个手势,然后忧心道,“可有大碍?”
杜郎中毕竟醇厚,看懂主人家的意思后,立马摇头摆手道,“不可呀,不可。夫人病体孱弱,难禁药石。反若瓜熟蒂落,顺应天道,尚可勉力为之。”
允禟心里是做着到了杭州再请名医的打算,便再度谢了大夫,多打了赏银,将人打发走了。
在镇上比原计划多歇了五日,重新置办了一架更为宽敞稳固的马车,才打点上路。
而胤禩这几日,却是吃得好睡的香,起色也比当日在船上时精神了不少。
方若自打知道主人腹中怀子后,便难改忧色,但见胤禩如此心宽不由开口问道,“主子作何打算?”
胤禩早知她会有这一问,便笑道,“如今我也唯有吃饱穿暖,待到杭州,寻个妙手神医,药到病除的好。”
方若微惊,难以想象世间竟有人对这骨肉亲子如此不做记挂。但转念一想主子真身正主是谁,便也不敢再置喙。只得心中暗道,帝王天家,果真是薄亲缘灭人情呀。
一路商队车马,在淅淅沥沥的迷蒙细雨中,悄然潜入了鱼米之乡。
临西子湖畔,一处高墙深院,一架小轿趁着黄昏暮色,从侧门抬了进去。
允禟迎到偏院,见一老迈身形自轿中下来,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恭敬道,“顾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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