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略略一想,胤禩便觉得周身寒气笼罩,于这初夏里竟是彻身冰冷。只得生生将这脑中念头掐断,但求九弟吉人天相。胤禩微微转身,将将一抬头正对上胤禛的探究目光,胤禩心中一惊,只怕这戏是再难演下去了。
就在两人对视僵持之时,苏培盛匆匆进来,禀奏道,“皇上,太后病倒了。”
太后的身子骨一向不算康健,大病小情并不少见,但皇帝见苏培盛如此匆忙来报,只怕这一次的病情凶险了几分。
胤禩涌动起来的心思这才缓了一缓,见皇上摆驾寿康宫,自己也必然要跟着去了。
寿康宫寝殿内,太后病卧。屋内正有皇后坐镇,旁有惠嫔随侍。乌喇那拉氏见皇帝带着廉嫔而至,正是意料之中,而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牵出一丝冷笑。
皇上召见了为太后诊治的太医温实初,大略看了药方,便让宫人拿下去煎药了。若说太后之病,也不过是陈年旧疾,老人家常见的气虚衰弱。因着前几日皇帝发病,太后守在侧旁,日夜煎熬,再加之饮食不调、夏暑侵体,这便一时晕厥过去,卧病不起。
但皇后却是一脸忧心忡忡,并未因太医宽慰之语而解除半点忧色。
皇帝见太后安枕慈眠,也无意扰她,便只留了竹息姑姑在病榻旁伺候,将一众妃嫔带到正殿内说话。
“惠嫔贤孝,伺候在太后身边,朕心甚慰。”皇帝与皇后分而坐下,这才开口嘉奖了沈眉庄。胤禛毕竟不爱多见太后,有这么一个孝顺妃嫔陪着,正和皇帝心意。
“太后卧病,西宁灾情不稳,朕不能日夜陪伴,就由皇后安排,命各宫各院贵人以上的宫嫔轮流于寿康宫侍疾,以替朕躬。”皇上并无其他话说,养心殿还一摊子事等着,这便有准备起驾回宫的意思。
然而皇后却苦涩一笑,进而言道,“皇上,近日来前朝后宫皆不安宁。前有西宁地动,再有皇帝龙体违和,如今又是太后染病。臣妾觉得,是不是叫钦天监来问问?”
祸端频出,以钦天监掌观天象,倒是情理之中。于是皇帝起身命道,“宣钦天监主簿于养心殿见朕。”转身便和颜悦色道,“皇后心忧六宫,便和朕一起去养心殿听听吧。”
惠嫔留在寿康宫侍疾,只有廉嫔一句话没说从寿康宫又跟着出来。胤禩本是规规矩矩退至后面,意欲让皇后先行,却见皇帝忽地回身将他手腕拉住。
皇后那是断然不敢与皇帝并行,因而便落在后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廉嫔越过自己,被皇上牵着行于前面。乌喇那拉氏的脸色瞬间变幻,但随后却大度的置若罔闻,她既然已布下棋局,那就自然能容得瓜尔佳氏再得意个一时半刻。自雍亲王府后院到紫禁城中宫,乌喇那拉氏忍过的女子还少吗,而那些曾经意图踩在她头上的,又有哪个活到了今天?皇后自问以前那个年氏没有争到的,如今这小小瓜尔佳氏就更没资格和她争了。
到了养心殿,钦天监主薄已在殿外候传,皇上便宣他进来问话。
“近日前朝后宫屡遭厄运,可是天象有异吗?”皇上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皇后稳坐于东暖阁内,胤禩陪在东暖阁站着。
主簿跪拜禀奏,“回皇上,前几日微臣夜观星象,见北方七宿中的虚日鼠隐隐发黑,乃是肃杀之象。待微臣连夜追观,见虚日鼠方转过冲月之态,却又有值日之象。后宫中,主月者,乃是太后与皇后。而天下间,主日者,正是皇上。”
胤禛沉声片刻才继续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主薄闻言复又叩拜一番,惶恐言道,“微臣斗胆,敢问宫中可有哪位贵主生肖为鼠?”
皇上哪里会记得这些,但心中却已猜出七分,于是叫一声旁边的苏培盛。
苏培盛垂首思索了半天,面露难色道,“皇上,贵主中只有廉主子属鼠。”
主簿一听,急急问道,“生辰可在二月二十四、或四月二十、或六月十六、或八月初十,这几日?”
苏培盛倏地留下一道冷汗,廉主子那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这寿辰他这个皇帝最贴心的奴才自然是静默在心的,于是抬眼看了下面目如常的皇帝,吞吞吐吐道,“回皇上,廉主子的生辰正是康熙四十七年四月二十。”
那主簿一听,急得又叩了一次头,披肝沥胆道,“皇上,恕微臣斗胆,这位主子万万不能伴在皇帝身侧呀。”
胤禛面色骤然沉下,呵斥道,“荒唐,廉嫔侍驾也有两年多,怎的这会才冲月值日?尔等牵强附会,朕要了你的脑袋。”
那主簿已经是汗透衣衫,赶紧辩白道,“回禀皇上,属鼠之人,即便生于破日,也并不全都要紧。低位者,气运不足,尚不能危机日月。若得圣眷,拔擢高位,那便是一步一高、一步一险呀!”
胤禛心里已经骂将开来,若论生辰老八乃是康熙二十年出生,朕与八弟连再是重生都能做得,又岂会怕什么虚日鼠值日。
皇帝愤然起身,下了御座,行至主薄跟前,朝着他心窝子就是一脚,“妖言惑众,拉下去,打入死牢。”
那主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色顿时铁青。他虽知方才所言对后宫妃嫔虽有不敬,但却是句句关乎天命社稷,不成想竟惹得皇帝如此重惩。而此刻,却是半句话也再说不出,被两个侍卫拖出了养心殿。
正殿里皇帝怒气未消,连摔了两只茶盏。而东暖阁内,皇后已是惊得站起身来,胤禩倒是好整以暇得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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