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酒气熏染,遇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
夜里,不知谁跳进窗来,走到遇晨床边叹了口气。
“怎么窗也不关,被子也不盖?就不怕着凉吗?”
那声音太过熟悉与温柔,遇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师父?”遇晨低低地唤了一声,怕眼前的人影随时都会消失。
江无际应了一声,伸手帮他脱去外衣,帮他盖好被子。他又解了自己的披风与外袍,钻进被窝抱住遇晨,柔声道:“睡吧。”
“师父?”
遇晨又惊又喜,才发现这不是梦,而是江无际真的来了。他两手紧紧抓着江无际,颤声问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江无际笑道:“我让陆兄带我来的。本来是想带你走的,只是陆兄说即使将你带走,苏荇也一定会再把你抓回去。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把你放在这里。不过你放心,在苏荇得到梁国宝藏前,我就会将你救出去的。”
“嗯。”遇晨点头,“我都听师父的。”
江无际摸了摸遇晨的脸,有些心疼:“怎么瘦了那么多?苏荇都知道对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得要照顾自己呢?”
“我……”
江无际道:“遇晨,今夜过后,我就要随陆兄离开去号召武林兄弟阻止苏荇。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为师担心可好?”
“可是……”
江无际打断了他:“没有可是,三从师德你都忘了?不听话的徒弟我江无际可不要!”
“好,我听话。”遇晨只好点头,他现在只怕江无际不要他。
苏荇性情大变,若连江无际都不要他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何处可去。
“乖。”江无际又揉揉他脑袋,“快睡吧,你若不睡便陪为师守岁好了。”
遇晨抱住江无际,问道:“师父为何如此喜欢守岁?”
每到除夕夜,江无际总是一夜不眠,还喜欢把身边睡着的人给叫起来。遇晨小时候经常被迫陪他守岁,待到来日清晨便昏昏欲睡,而江无际仍神采奕奕。
江无际苦笑道:“因为睡不着。”
“怎么会睡不着?”遇晨不解。
江无际道:“我很小的时候,也同你一样,一到夜里就睡了,哪里管守岁这事?只是我的父母却很喜欢,说是守岁熬年能把邪瘟病疫都赶跑……”
江无际自小就很聪明,他至今仍记得他那当私塾先生的父亲给他说过,守岁有辞旧迎新的意思。他父亲还说,长者守岁,是为念昨年旧事,盼新年如意。而少者守岁,则为家中长者能够益寿延年。
只是那时他太小,虽然能将这些话记住,却不能明白其中意思。那时每年他最喜欢的是除夕,最讨厌的也是除夕。
喜欢是因为除夕时桌上能多盘肉,饭后还能得些压岁钱去买糖葫芦。讨厌则是因为,他父亲总爱在他睡着之后将他叫醒。虽然每次醒来时都能看到漂亮的烟火,但对于昏昏欲睡的江无际而言,显然还是周公更吸引他。
后来他父亲得罪了村里的一个员外,他们一家人都被赶出了村子。他父亲是个穷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除了教书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母亲是个武林世家的女儿,自小就被宠坏了,织布缝衣样样不会,只会些花拳绣腿。只是他母亲嫁给他父亲以后,就与娘家断绝了来往,所以没人会帮他们。
江无际随他父母在外漂泊了半年,没一日是能填饱肚子的。他六岁那年除夕,别说肉了,连碗粥都没得喝。他吃的那个馊馒头,还是他父亲去找叫花子讨来的。
他吃完仍饿,他父亲就哄他睡觉。说睡着了就不饿了,还骗他说,明日一早起来就有好吃的,以后他们一家都不会饿肚子了。
他那时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天真得很,被他父亲哄完后就乖乖睡着了。那夜他睡得格外好,还做了个美梦,那大约是他第一个在除夕夜里没有被打断的梦。
他梦到他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村子,他父亲给他做了盘红烧肉,他母亲给他买了根糖葫芦。他们还买了很多烟花棒与几串鞭炮,玩得很开心很开心。
那个梦里,他陪他父母守岁,他父母陪他玩了整整一夜。他从未做过那样开心的梦,醒来后就想告诉他父亲,却发现他相拥的父母身体僵硬。
他们总是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都给了他,他们总是将身上所有能避寒的衣物都套在了他身上。他还在抱怨着又冷又饿,他父母却是生生地饿死冻死了。
他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可是不管他怎么哭怎么闹,他们都不曾醒来。他们的身体又冰又冷,他抱着他们想给他们取暖,却怎么也暖不了他们,反而将自己给冻着了。
直到好心的叫花子把他父母抬出去埋了,他才明白,这世上从此只剩他一个人了。
自那以后,除夕之夜,他再也无法安眠。
他甚至想,如果每年都乖乖听话陪他父母守岁,那他们是不是就能长命百岁,不会那么早离开自己了?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江无际说起过去很平静,可遇晨却听得很难过。他明白失去双亲的痛,抱着江无际的手又紧了几分。
“以后我每年都陪师父守岁,我要师父长命百岁。”
“傻瓜,天灾人祸的,与守不守岁又有什么关系?”江无际好笑道,“只要你以后每日都陪着我,什么都听我的,我就长命百岁了。”
“好,那遇晨要一直陪着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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