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正式开始学呢。”黄佩华闷闷地答道:“好像蛮难的。正好这段时间也没空,昨儿加班加到十一点才散……下个星期差不多能请出几天假了……本来想著今天去学车,不过周末,人肯定会多到恐怖……只考了理论。”
“打多少分啊?”赵晓青眼睛盯著手里的活,数著针数,漫不经心地问。
“100。”黄佩华继续纠结著他妈手上那件毛衣的归属。
“满分是多少啊?”黄爸爸黄达放下手中的书,插话道。
“100。”黄佩华终於忍不住,问他妈:“妈,这毛衣,你给谁打的啊?咱们家,还有亲戚家,有这麽小的孩子吗?”
赵晓青放下毛衣,揉了揉眼睛:“还能给谁?你鸣哥的儿子翔宇呗。他嫌他奶奶织的毛衣不好看,这不,去年,就把那毛衣给了院里周爹垫那个狗窝,自己冻得鼻涕哗啦的……被你鸣哥揍了一顿,他就离家出走,找他老娘去了,差点没把齐家老两口吓出心脏病。说我织的漂亮,去年,我搞了两天整的,赶出毛衣来,那小子才肯穿。”
“我说,那个理论考试,特简单吧?”黄达继续他的考试话题:“不过你工作这麽久,考试还能拿满分,也蛮厉害的啦。”
“嗯?哦,是很简单,90分合格,90分以下,要重考的。有好多白痴的问题,另外那些不白痴的问题,记性好就行了。反正每人一本书,考试题目都是书上的……妈,这白色的,一男孩子穿,不到两个小时,就成了花的了吧?那小孩,很臭美吗?”
“才不是臭美呢。”赵晓青抿嘴一笑:“一个小时,他能爱惜一个小时,之後,都能穿著在地上打滚……还不是被惯坏了,爷爷奶奶带,你鸣哥白天黑夜的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干活,就是在外头胡混……他们俩离婚後,慧妹子又找了个老公,又生了个孩子,就更加管不到翔宇了……在学校里跟同学打架,跟老师顶嘴。其实蛮招人爱的小家夥,可惜咯……”
黄佩华刚准备多问两句,黄达又开始插话了:“考试,还会出白痴的问题啊?能白痴到什麽程度?”
黄佩华摸了摸下巴,说“比方说有这麽一道题,在一般道路上因掉头需要倒车时,应该选择在什麽样的地段进行?a. 交通繁忙;b. 路面狭窄;c. 非机动车和行人较多;d. 不影响正常交通……这种题目,纯属送分的呗。傻子都答得出来。”
黄达沈吟了一下,继续问:“那,什麽样的题目不白痴?”
赵晓青笑了起来:“得了,你总捉著儿子问这个做什麽呢?也想要去学车吗?算了吧,都七老八十的了,再说了,以後儿子结婚,也是需要很多钱的。如果就留在长沙了还好,万一他还要回上海,那边的房价,吓死人。据说上海女人也很势利的,没有房子,怕你儿子会找不到老婆呢,还是省省吧。“
黄佩华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把苹果核丢掉,擦擦手:“还早吧,我才23……上海女人也不是个个都势利……再说这些年,我也还存了点钱的。爸才五十多,我看驾校里,也有蛮多的叔叔阿姨学车……买车也不贵吧,便宜的,几万也有的……不过这房子,没有说要拆迁吗?我看厂里也在做改造啊。”
“什麽屁改造。”黄达不高兴地又拿起了书:“厂子呢,要倒不倒的,我们每个月拿了两三百块钱,都没法子过日子了。厂子里,是在卖地呢,我们这几栋,还没有动静……华华,你不用操心呐,这几年我跟你妈都有找事情做,你也寄钱回来的,如果拆迁,我们家,应该没什麽问题吧。倒是对门,不晓得该怎麽办。你齐爸爸做事赚的钱不比我少,你林妈妈跟你妈开的那个小店,能赚点小菜钱。齐鸣干活倒是不怕辛苦,赚的钱不老少的,可问题是,那家夥,烟酒槟榔茶,样样都来,又喜欢玩,经常勾搭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又没有定下来的意思。”
黄佩华只有沈默,弯腰拿起袋中的毛线球扯著玩。
齐鸣就住在对门,黄佩华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齐家和黄家就是对门邻居了,关系一向不错。齐爸爸齐宏利是厂里的车工,齐妈妈林丽丽是纺织工。黄达是工程师,赵晓青是质检员。之前厂子还景气的时候,黄家老两口还是很神气的,比齐家的老两口神气,工作更轻松,地位更高,工资也高些。只是後来纺织厂集体走下坡路後,厂子几乎垮了,都没事干了,工人也好,工程师也好,统统都下岗,那时候黄佩华还在读中学呢,经济压力自不必说,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压力。黄达自傲了十多年,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吃闲饭的,连夥食费都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赞助,自尊心被现实践踏得,让黄达在半年间一下子老了十岁。再往後,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公一个脑溢血,没了,紧接著外婆也跟著没了,爷爷摔了一跤,几乎瘫痪。
黄佩华那时候,才十三四岁,大家口中的天才,实际上,是什麽事都不懂只会读书的小书虫。但是他也知道深夜父母躲在卧室里叹息哭泣。黄达大学毕业,赵晓青有大专文凭,在厂里,本来都是工人们豔羡佩服的对象,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读过书,反而是层障碍。他们拉不下脸去卖小菜,拉不下脸去偷东西卖,拉不下脸到处借贷,更拉不下脸坐到厂长的办公室或是家里要饭吃──更何况就算是厂长,也成了下岗工人中的一份子呢?
而节衣缩食,又能省得下多少钱?真的怕麽连饭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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