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经两日两夜未曾合眼,须保重龙体才是。”已升为侧将军的任侍卫,望着满眼血丝、脸色铁青的轩辕奚,语气中尽是担忧。
“他不在这里……就一定在若阶。没错,一定是这样!”轩辕奚却对侧将军的话置若罔闻,一拍龙椅站了起来,朝帐外走去。
拂霭、拂霭……朕此番一定要踏破落阶,哪怕翻遍整个王城也要将你找出!
“还有两天的时间,天朝军队便兵临城下……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也罢了,原本就是准备在若阶与他决战。这般,不过提前些。”
定川抚着摊放在案上、久未使用却依然铮亮的战甲,口中安慰着跪在丹樨的绛瑛:“你年纪尚轻,兵法战术又非所长。让你守城,原是孤之过错。”
“是臣想要立下战功,一意向陛下讨的兵权。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不责罚更不足以立军威、平众怒。”绛瑛一身风尘狼狈,脸色惨白,端端正正朝定川磕了个头。
“绛瑛,你只知君臣……可知更有父子亲情?”定川幽幽一叹,从案前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定,“若依平常战术,以落城城墙之坚、兵备之精良,就是守不上一月,也足以坚守大半月再从容而退……但如今,敌人只用两日便攻破城池。你战前失策,犯下的罪就是十颗脑袋也不够砍。但孤却,不想看着你死,你懂不懂?”
绛瑛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不可抑止的,一颗颗从面颊滑落,打湿了膝下的精织红色地毯。
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孤苦伶仃、无人怜爱。身旁除归晴外,个个是心怀叵测、互相利用的关系。于定川,也只不过是拿来抒解良心、尚有价值可用的存在。
却没想到,自己犯下天大过错,令国家陷入存亡危机,定川竟仍然不顾一切要保自己。身为一名君王,若只将自己当做臣下附属、良心的慰籍品,如何能做到。
有生以来,胸中第一次满溢着复杂的痛楚和触动。
平素千伶百俐的一个人,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不停掉泪。
“孤一直没跟你说……你长得,像你娘呢。”定川见他哭成泪人,心头怜惜,走过去扶起他,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泪,叹道,“你娘平素就爱掉泪,这一哭,竟越发像了……”
定川平素就和绛瑛接触得少。说了这几句,不知往下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宽大厚实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替他用帕子拭着泪,又长叹几声。
其实,定川多年来的所有付出和感情,绛瑛此刻已如醍醐贯顶,终于看得清清楚楚。
也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北奴,你受伤了?”
绛瑛马不停蹄地从落城赶赴王城后,便立即去朝见皇帝,说明战败原因与请罪。归晴得到绛瑛回到若阶的消息,急匆匆过来,只来得及见到北奴和几百残兵败将。
北奴的手背上,包着厚厚纱布。看到归晴,只一笑:“没什么,只是回程匆忙,受了些擦伤。”
“对不起。明知那里危险万分,却留你一个人。”归晴见他受伤,越发愧疚难过,急匆匆说出这几日停滞在胸中的话,“快跟我回去。这次……无论绛瑛说什么,决不放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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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奴在身边时,还不觉得。直到他离开,才发现身边一切都不对劲。
这些日子,下意识地喊他名字时,身边空空如也;遇到难题时,习惯性的询问,身边却一片寂静,听不到他温和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解答……那种空虚失落感,无法形容。
什麽时候,已经开始如此依赖他、离不开他。
“殿下……但北奴自己,却想要离开了。”北奴望向归晴,唇边仍然是淡淡的浅笑,“轩辕奚大军沿正路行军,还有两日抵达若阶……北奴不想陷入战乱之苦,现在抄小径,还可适时离开。”
此次天朝大军踏破若阶,是筹谋三年多的事情,已成定局。因了那个战阵,轩辕奚必定已经知道自己活著。
现在不走,便注定要面对那个,自己再不想见到的人。
“……北奴。”归晴唇角抽搐了几下,胸中全是说不清的酸楚,脸上却勉强挤出个笑容,“是啊,我对你说过那种话……你要走,原也是应该的……”
“不是这样的,殿下。”北奴深深吸了口气,握住了归晴的手,“目前小王爷自顾不暇,北奴只是一介仆役,只要殿下肯帮个小忙,要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殿下却暂时还不可能离开此城。但北奴将一直等著殿下,等殿下功成身退之後,北奴会在……”
“不要再说了!”归晴甩开他的手,心中有些怄气,又有些凄然。
是的……自己今生已许拂霭,不可以给他未来,又要他什麽承诺等待?
归晴望向北奴,一字一顿道:“你大概忘了。我选择的人,是绛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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