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月一直没有停下,我看这里倒还平坦,也像条路,也许你误打误撞上了正路,那些人还以为你知道,所以不敢来追。”裴极卿突然望向萤火虫,激动道:“你快去抓些萤火虫包起来,咱们拿他当灯笼,就能照着看地图!”
“你怎么跟小孩似的,这就是个故事罢了。”决云空手轻轻抓了一只,又缓缓松开,“顶什么事儿。”
“能行的,这里的萤火虫又大又多,而且我也试过。”裴极卿推他下马,“听我的,叔叔带你走出去!”
决云半信半疑下马,扯下衣襟裹了一团萤火虫系好,手中便多出一个绿色小灯,他将地图从身上取出端详,却发现在那光芒下,竟真能看清地图上的线条字迹。
“你居然试过这个?”决云像孩子般看的目不转睛,“你这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倒是跟我说过很多刻苦读书的事儿,不过这样看书,倒是的确风雅,就是眼睛会熬坏。”
“决云,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深夜寂静至极,连萤火虫撞击布帛的声音都能听到。裴极卿望着那盏萤火虫灯,竟然冷不丁蹦出一句话。他与决云在一起多年,又冲动的有了肌肤之亲,似乎该将自己潜藏深处的秘密告诉决云,可这个秘密太过可怕,谁愿意相信,一个陪伴自己身边多年的人,竟然是借了他人身体再世为人,决云若确信了这件事,想必会对他避而不见。
其实这样也好,决云不愿再见他,也就没了对他身体的灼灼渴望,两人也不会总是一步步亲近,决云会有十梳天年、儿女成群,这也许才是他应该看到事情。
“说那些做什么,你快看这个。”决云盯了一阵地图,又忍不住去看萤火虫灯,“萤火虫还在撞我的衣服,把他们关在里面会死吗?能关多久?”
裴极卿怔了一怔,他望着那张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咧嘴露出小虎牙的侧脸,终究还是没将那句话说出口,决云身负母仇,又不曾见过生父,如果连自己都失去了,这孩子岂不要一人在权力倾轧中禹禹独行?
裴极卿收起苦笑,也将脸凑到他附近,想来自己此世也懂了不少,世上万般情愫,真是逃不出这句“不忍心”。
☆、第6
即使要入秋,岭南之夜依旧湿热难耐,北望千里之外,京城却已渐渐露出寒意。青云观惨白山墙外,傅从谨缓缓下了软轿,扶着折雨的手站在阶梯上,月光如轻纱般落下,渐渐将他的轮廓尽数覆盖。
傅从谨长身玉立,他已离开战场数年,面孔上敛去许多阴鸷肃杀,反而温润如玉,他凝望那山墙许久,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主子,可要上去?”折雨低声道:“您也有许多年没见过……”
“不必,我就是来看看罢了。”傅从谨转身微笑,语气温和,“昔年此时,我跟随众多兄弟跑出去喝酒,父皇发现时,说孩子的事交由皇后处置,皇后却只罚我一人跪在她的书房里,我跪到深夜,正是皇兄来看我,还给我带了一盒酥皮点心,这么多年,御膳房没一点儿进步,竟都再没吃过比那更好的点心。”
“你这贱婢之子,本宫留你一条命已是大恩,你却还妄想与太子做兄弟!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与你这种贱人有何**连!”
皇后如画上观音般慈眉善目,双指蔻丹却嫣红如血,傅从谨低低跪在地上,双指沾满尘土泥灰,皇后向来温和,唯一能触怒她的事便是自己——这个在她有孕之时、爬上龙床的卑贱奴婢所生的孩子。许是自己的降生,打碎了她对天家感情的丝缕幻想,但以她那个深深锁在深宫的可怜头脑,也只能将怨气散在皇帝以外的人身上。
即使想到这些,傅从谨神色依然极其温柔,仿佛沉浸于回忆儿时乐事,折雨却暗自捏紧手指,“主子,旧日是他们对不住你,你能留他一条命,已经很是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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